“你记住,如果他要抢你的署名,千万别跟他争,他要加你的名你也想办法推脱。”
邱逸吃惊,联想前情,思路瞬时打开。
“宋长平会抢我的设计署名吗?”
沈怡先卖关子:“这个以后再跟你解释,你千万照我的话做,尽快跟这个项目撇清关系。如果他抢了主设计师署名,又假惺惺要在设计人员里加你的名字,你就假装闹情绪,拒绝加名,场面搞难看也无所谓,只有这样才能保障你的安全。”
邱逸牢记当初对她的承诺,他为机场方案倾注几多心血,但假若能成为沈怡复仇的步骤,他情愿让那些努力付之东流。
而且他也对这个珍珑局充满好奇,很想看看她如何操盘。
周末项目组开会,大家都对方案设计无意见,议论焦点竟是方案的署名问题。
“这个方案最初是邱工做的,但后面大量的深入细化工作都是宋所长起主导作用,我觉得总设计师应该署他的名。”
“对,这个方案入选后就属于我们一所了,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在座的都出了力,宋所长是领头羊,做总设计师顺理成章。”
“邱工,我们不是抢你的功劳,这两个月我们都跟着熬夜加班了,出的力不比你少。反正最后荣誉都归我们所,让宋所长做总设计师更合规矩。”
提议的都是宋长平的亲信,他本人未表态,等人们完成逼宫,才装模作样说:“你们别七嘴八舌的,这项目是小邱帮我们争取回来的,我们该尊重他的意见。小邱,说说你的看法,别拘束,只管畅所欲言。”
邱逸若非提前收到沈怡提点,真要被这公开打劫的场面唬住,霎时明白了宋长平近来行为的全部动机。
他积极参与项目,大肆往里增派人手,又出面与甲方沟通联系,都是在为抢功做筹备。
我做总设计师,组员们捞不到什么好处,换成他就能借势分一杯羹。而甲方每次都与他面商,自然早在心目中认定他是项目负责人,方案署我的名,八成还得不到他们认可。
难怪沈姐说职场以利益为第一,没有献身精神,只有利益驱动,我起初还说服自己相信老宋敬业有担当,实在太天真了。
他善良温柔却并不软弱,强大的包容心也造就了过人的承受力,眼看已走上沈怡设计的经纬,便亦步亦趋执行,在人们催问下低声说:“就照大伙儿的意思办吧,我没意见。”
他因惊诧红了脸,这情状起到良好的掩护效果。
宋长平看不到他脑内的动静,和气道:“小邱也为项目做了很多贡献,我看应该给他一个助理设计师署名。”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沈怡算准了,邱逸不敢马虎,急忙照军师指示的拒绝:“不用了,我什么署名都不要!”
众人都以为他生气了,劝说:“邱工,没人否定你的功劳,你别着急嘛。”
事关沈怡的计划和自身安全,邱逸果断起立,蓄力片刻大声说:“我真不要署名,这次就当来学习的,从现在起退出项目组。”
他没有演戏经验,慌乱显而易见,正恰到好处地增进了真实感,连之后的逃离都顺利被人们理解为赌气出走。
等不到下班,他先躲到公司外向沈怡报讯,佩服她料事如神。
仇人咬钩,沈怡大喜,笑着讥嘲:“哼,他这阵子那么殷勤地帮你盯方案,打的就是这主意啊。谁拿到这个项目谁就是筑美的功臣,他刚当上监事,事事都想争先。这次你运气好,方案被甲方相中,看在他眼里就是捧着巨款的小孩儿,他不抢才怪。”
邱逸首次从事这类“狩猎”活动,见大鳄鱼爬进陷阱,急于请猎人收网,说:“这项目我们投入了很多精力,总不能白白送给他吧,沈姐,你是不是事先设好了机关,现在能告诉我吗?”
沈怡笑道:“告诉你也行,可提前剧透就没意思了,这两天你要好好发挥,用尽一切办法摆脱这个项目,然后就等着瞧好戏吧。”
宋长平不待见邱逸,后者以负气的形式自动弃权,他正求之不得。方案递交上去,邱逸与之相关的一切权益都被剥夺了,华灿知情后切齿愤盈,要去替朋友讨说法,被他劝止。
“你别管,让他们去吧。”
“这怎么行?甲方最先看上的是你的设计,你负责买菜料理,辛辛苦苦煮好美食,凭什么被他们连锅端走?再说当初沈工也有出力,知道是这个结果,她也会生气的。”
“沈姐不会生气的,你真别管,我一点都不在乎。”
见他全无委屈之情,华灿有些起疑,试探两句,邱逸果然支支吾吾,翻来覆去只叫他别插手。
“事情没那么简单对不对?你和沈工该不会在菜里加了蒙汗药吧?”
他露笑调侃,邱逸的脸立时打了催红素,眼神也像灯烛闪烁不定,紧紧咬住嘴唇,生怕他套话似的。
华灿大笑着搂了搂这个乖憨的朋友,删繁就简道:“好啦,我不给你添乱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这项目对公司影响蛮大的,要是你们把握不好度了,记得来找我,我会帮你们想办法。”
邱逸担心华灿看出脉络,及时向沈怡汇报。
沈怡认为华灿知情不打紧,没准还真能当补丁使用。
一个月后审核结果出来了,好似如来神掌扇出的耳光,把所有在成功美梦中想入非非的人抽得七窍流血,尤以宋长平最甚。
专家组认为筑美的方案里超大柱间距不能有效起到承重作用,强行落地将引发灾难性后果。提交方案的四海集团因此遭受质疑,有可能导致项目流失。
甲方上了大当,唯恐煮熟的鸭子飞走,一腔急怒全向设计方发泄。魏景浩也被招起挨了顿臭骂,针对宋长平的投诉书被摆在了董事会的会议桌上公开讨论。
宋长平冤苦连天,说柱间距是邱逸设计的,可邱逸的名字已不在设计团队内,甩锅根本行不通。
魏景浩了解来龙去脉后,明白这是沈怡做的手脚,派项目经理林项前去质问。
沈怡这两个月接连请假,近一周没在公司出现,接到林项电话时自称在医院打点滴,解释也很套路化。
“邱工是向我咨询过结构方面的问题,那时他给的图纸还是初稿,后来方案中选,宋所长领着他们细化,我就没管这事了。图纸也变更过多次,结构数据当然和之前的不一样,我又没跟项目,连个顾问都算不上,不知道他们具体做了哪些调整,这件事再怎么追责也追不到我头上啊。”
她站稳道理,谁都扳不倒,筑美被这次撞击搞得神鬼皆乱,高层忙着善后,下面忙着自保,大有人仰马翻的景象。
邱逸心里也似汤圆开锅,在火堆里坐不稳当,怀疑这事做过了头,兴许收不了场。
沈怡安慰:“这又不是你的错,只怪宋长平太贪,想独占功劳,生怕有人抢风头。他但凡有点良心,不把你一脚踢开,或者找别的结构师合作也不会栽进沟里。”
邱逸赞同这点,但忍不住道出一些后怕。
“沈姐,你怎么那么肯定宋长平会抢功啊,万一他这次忍住了,项目过不了审,结果就……”
沈怡见他红晕上脸,怯怯的像藏匿了违禁物品,知道那是对她的质疑。
“你以为我会拿你做牺牲品去冒险?”
她直率点题,受惊吓的却是小白莲。
假若她承认这点,他说不定会当场哭出来。
此种想象令沈怡感到恶作剧的快感,不禁回忆起小学时欺负漂亮小男生的经历,支着下巴欣赏他的窘迫。
“我……我相信你不会……”
“呵呵,没听人说疯狂的女人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就那么信得过我?”
“……因为你先给了我信任……”
邱逸微笑着望过来,腼腆的目光仿佛夜空里的星子,微弱但又引人神往。
沈怡再度被当初在老杨家天台见到他时那种奇异的心动击中,捂住脑门低下头,笑到双肩发颤。
“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受欺负?”
“嗯?”
“先说有没有?”
“……有。”
“长大以后见过那些欺负你的人吗?”
“见过一些。”
“他们有没有说当年为什么欺负你?”
“……我没问,可有的人说……因为我……很可爱……”
“太对了!”
她啪啪鼓掌,也想穿越到二十年前加入欺负者行列,忘情调戏:“你看那些模样可爱的小猫小狗,无论谁见了都想去摸一摸逗一逗,就像你一样。”
邱逸顿时脸上铺了一层火,心上裹了一层蜜,整个化得不成人形。呆看那放肆欢笑女人,觉得她是唯一能收藏自己的容器。
窗外的天空乱云游弋,要下雨了,是一场夏雨,启迪躁动,浣浴希冀,某些不切实际的愿望也像有了实现的可能,与成熟的昆虫一道煽动翅膀。
沈怡分寸感掌握得极好,玩笑不可长久,数秒后端正仪态,放出延迟的正经话。
“宋长平不中计,你也不会遭殃。那个柱间距没问题,在方案上增加一个设计点就能实现承重效果。”
听她说出隐藏秘笈,邱逸惊喜,直夸她想法新颖,能为方案增加亮色。
沈怡说:“现在这个后招依然有用,我们就拿着它跟公司谈判,让宋长平把从我这儿抢走的东西原封不动吐出来。”
第61章
“爸爸,这事全是沈怡捣鬼,她恨公司没选她做监事,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报复我们。应该立即开除她!”
魏景浩生平从未上过如此大当,愤怒好似山呼海啸,当着父亲也难遏制杀气。
魏鼎铭的表情高山湖泊般安详,等到他无话,叹气似微风。
“以我对沈工的了解,她不是这种不顾后果的人。事情经过我也了解了一个大概,宋长平吃相太难看,自己把肉捞光了,连口汤都不给人家喝,这个锅背得不冤。”
魏景浩受不了他无底线的容忍,急道:“就算宋工有欠妥的地方,可这件事牵扯这么大,搞不好会让筑美名誉扫地。这两天业内已经在传小道了,四海集团又是我们最大的客户,得罪他们会损失很大一部分业务。您得采取措施啊!”
魏鼎铭像个禅定的老僧,仍端着八风吹不动的镇定,调侃儿子:“公司迟早是你的,我现在坐这儿只是在给你暖座,保卫公司的重任应该由你承担。”
魏景浩见父亲尚有心情开玩笑,知道他心里必有成算,凑近问:“爸爸,您有办法就快说吧,真要看我急得团团转吗?”
魏鼎铭笑道:“爸爸已经给过你暗示了,你怎么听不懂呢?”
魏景浩知道他想锻炼孩子,可真心恨死他故弄玄虚的做派,尤其是在这十万火急的档口,纯然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烧烤。
苦思之际,华灿敲门进来,见他在场面露犹豫。
魏鼎铭问他:“华工,你有事吗?”
华灿看一眼魏景浩,说待会儿再来。
魏景浩疑念忽闪,直觉这野种是冲着机场项目的纠纷而来,登时勘破父亲的谜语。
等华灿走后他也匆匆离去,打电话给林项,命他立即去找邱逸谈话。
林项比着小老板给的教材审问邱逸。
“邱工,你在做刚果机场方案细化的过程中,沈所长有没有提供辅助意见?”
邱逸也已拿到沈怡给的参考答案,对答如流:“没有,沈工前阵子身体不好,我们所正式成立项目组后她就没管这件事了。”
“可宋所长说他在方案定稿前找你核实过柱间距的数据,你亲口承认数据是沈所长提供的。”
“我说的是方案入选之前,做第一稿时沈工确实帮过我很多忙。”
撒谎是邱逸的弱项,沈怡叫他说完这句马上启动下一步程序。
“我前两天见过沈工,她也很关注这起事件,说虽然方案比第一稿做了很多改动,但原有的柱间距并不是不可实现。”
林项飞起来咬钩:“她有什么办法呢?”
进击结构师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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