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了解人体骨骼的构成,肌肉的支撑和运动,神经与血管的走形和位置,内脏的功能种种,她知道拥抱无非就是肱二肱三头肌带动肘关节以及上肢长骨的运动,也知道母亲在养育自己孩子的时候会分泌出多巴胺和催产素,激活人的愉悦中枢,产生某种叫做爱的感觉。
但是拥抱到底有多暖,被人爱着是多么幸福,她一无所知。
是的,一贯如此。
她指尖的颤抖停住了,那柄手术刀稳稳的停留在她修长有力的指间关节之上。
谢老师不由地挑了挑眉,很是惊讶,有几分是诧异这个新生的动作竟然没有丝毫的生涩和迟滞,反而有种老鸟的熟稔,仿佛已经千百次地拿起过这柄小巧而锐利的刀了。
于是谢老师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学生身上,介绍道:拿手术刀的方法有几种,分为执笔式、执弓式、握持式和反挑式,小宋现在握持的手法是执弓式,这是最常用的外科手术手法,可用于做较长的皮肤切口。
闭眼能视即为幻。
塞耳为听即是妄。
这幻想如此美好逼真,勾起了我心底里最强烈的渴望,要赐予我那从未得到过的母亲之爱可是
假的终究是假的,幻象终将止于幻象。
宋玉诚幽深的眼睛蓦地睁开,恢复了往日的冷傲清明,带着某种抛弃一切的决绝,震慑一切魑魅魍魉,散发着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无上权威之意。
她拿着刀,稳稳地落下,像是切开黄油一般,精确地拉出了一条笔直而深浅均匀的线条,泡得发黑的皮肤像是被纳米切割刀拉过一般极为均匀地分向旁边两侧,下面黄白相间的脂肪倾倒溢出。隔得比较近的几个同学面无人色,嗅到那股子气味之后,喉咙里哽咽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冲出教室去干呕。
宋玉诚半点没受到这强烈画面刺激和恶心气味的影响,她的动作恍如在核桃上雕琢出壁画一般精细准确,熟练地像是进行了成千上万次。从尸体的下颌下缘正中线开始,向下沿颈、胸、腹正中线绕脐左侧至耻骨联合上缘切开皮肤及皮下组织。再向两侧腹股沟延长。
这是采用的直线切法,应用力适当,使得创面整齐平整,不破坏尸体内脏器官的情况。谢老师像是没了嗅觉一般,面不改色,说得眉飞色舞,几乎要鼓掌叫好了,这位同学完成的相当不错,你们看着切口,直的像是一条线,多整齐,深浅都一样,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新生做出来的刀口了。你该不会是天生练过吧呐,宋玉诚,姓宋啊,没准是那一位遗传的家族天赋技能呐。
谢丁疱滔滔不绝地说着,看似插科打诨,本意是想稍微转移一下新生们的注意力,免得第一次见到尸体解剖的场面,太过反感落下什么心理阴影可就不好了。当他略略安抚了学生们的情绪之后,回过头来,眉心蓦地一跳,看着刚刚那个在手术台上游刃有余的女孩面色发青,似乎下一秒就要呕出一口血来。
他赶忙上前,急道:同学,你怎么
宋玉诚摆了摆手,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手中的刀直直地坠落到解剖台的金属板子之上,发生不详的响声。她摘下手套,往旁边的医疗垃圾桶里一扔,右手捂着自己的翻腾不已的胃部,朝着教室门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Z打教学楼道的拐角处。一个穿着粉红色小短裙,白色吊带背心的小可爱小学妹拉住了刁书真的胳膊,摇了摇,娇声道:学姐,你就把你的微信号给我嘛。
这是这一届心理学系的新生师妹白娇软,生得清纯可人,满脸都是年轻的胶原蛋白,皮肤嫩得掐一把就能出水。因着刁书真热情地帮忙搬东西,已然是产生了雏鸟情节,一定要黏着她才好。
刁书真正要答应,忽然瞥见对面楼栋一层,一个熟悉的身影倚靠在走廊的墙壁旁,湿漉漉的汗水打湿了她的额发,黏在无什么血色的面颊上,呈现出一种重伤之后濒死的美感。而她的旁边,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面色严肃,似乎是在逼迫对方,说话间还要去拽对方的胳膊。
刁书真眉心一跳,顾不得痴缠的可爱学妹,敷衍塞责道:举手之劳,不用特意感谢啦。
她仿佛脚底抹了油一般,快速朝着对面的教学楼跑去,全然不顾身后的学妹气得直跺脚。
今天不是解剖课吗?宋玉诚怎么了?平时不是相当强悍,为什么不糊那男的一脸?
等到她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她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正拽着宋玉诚的胳膊,而平素强悍的宋玉诚不知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不动。
刁书真心头火气,唯恐自己的力度不够,还特意退到了门口,加速助跑,猛地撞在那中年男人的身上,迫使他放开宋玉诚的胳膊。
呵,哪个不长眼的臭小子,没长眼睛么?那中年男人捏紧了拳头,额角的青筋暴起,怒视着刁书真,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上前一步,又要重新来拽宋玉诚,刁书真上前一步,伸长胳膊阻拦,将宋玉诚护在身后。
你这不懂事的臭丫头,别来碍我的事。那中年男子身量颇高,身材高大魁梧,满身是硬邦邦的肌肉,看上去是一下子能把人打得吐血的那种。和他相比起来了,刁书真简直像是一根弱不禁风的豆芽菜,或者猛虎跟前的一只不起眼的小狐狸什么的,力量的强弱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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