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是同时, 殿外轰然爆出冲天的火光。
火油一点即燃, 何况冬日里天干物燥,火势骤然便直吞整座王府。
不留片刻反应的机会。
翠袖惊呼一声,不顾一切地朝小郡主扑过去, 眼前却骤然闪过一道冷峻的剑光。
身后有人重重一推,将她推离剑锋所指之处,旋即便拔剑迎上。
正是楚锡。
殿外有人喧嚷着救火,只是火势太盛,一时难以靠近房门。
翠袖踉跄着扑到小郡主跟前,正要扶起她无力倒瘫的身躯,却被一只冷硬的战靴狠狠碾过手指。
楚锡被不断涌入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只得眼睁睁看着黑衣人揪起小郡主的衣领,喂她吞了一枚药丸。
下一瞬,沉沉昏厥的少女骤然暴起,匕首一闪划断了他的咽喉。
小郡主牙尖叼着那枚药丸,小心吐回了掌心。
一回眸,内殿不知何时竟捆着一个与她身形极像的少女。
小郡主眉头一皱,当即意识到这是一计偷梁换柱。
假造她已身陨于烈火之中,再行将她掳走,自然便不会有人追查。
内殿早已燃起了熊熊烈火,那人安静焚于烈火之中,却没有半点声息,想来大约已是一具尸体。
楚锡勉强杀了数名拦路的影卫,已负了一身伤。
烈烈的火光蔓延至殿内,直将整座闺阁化成一片炽热的火海。
出路全然被火焰封死,外殿屹立的木梁被烈火烧断,半边宫殿轰然倒瘫,唯余内阁苦苦支撑。
三人受困于寝殿最深处,所有出路尽皆被铺天盖地的烈火阻断。
小郡主扶起翠袖,电光石火间想起了府中的密道,父亲曾手把手教她如何启用的最后一条生路。
皇帝即位那年,楚承为避嫌以求自保,主动退居江南。
十二年前乍然受诏回京,唯恐是杀身之祸,兴修王府时便暗中建起了一方密道,似乎正在她闺阁之中。
尔后皇帝渐渐稳住脚跟,又一手培植起傅家两代权臣,稳固了朝堂。
临王一心拥君,在朝中始终保持中立之态,便一直相安无事至今。
那一方密道,便逐渐被府中众人遗忘。
小郡主循着记忆找到那处暗格,挥掌重重一击。
暗处有轰鸣声滚滚而来,她床榻前石砖翻转,现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入口来。
迟疑间,那入口便已开始辘辘地闭合。
小郡主立时将翠袖推了进去,回眸望一眼浑身是血的楚锡,朝他递出一只手来。
楚锡淡淡摇了摇头,向她抱拳道:“郡主,保重。”
临王府还有数百亲卫尚困于府中。
现下人手急缺,他既保住了小郡主,便该去完成另一个使命。
小郡主不便再劝,飞身跃进密道,厚重的石砖轰一声归于原位。
这样的机关似乎是用过即废的,一道厚重的石门在她身后轰然落下,堵死了那道入口。
云团在石门闭合的前一秒全力扑了进来。
翠袖颠三倒四地从衣袖里扒出火折子来,燃起密室内的红烛,才勉强照亮了这里的陈设。
大火被冷硬的石砖阻隔,灼热的余温却透过地面零星扩散而来。
密室中倒并不很冷。
小郡主将那枚药丸仔细收好,并不急于寻找出口,只静下心来捋了捋思绪。
今夜纵火之人做得狠辣决绝,不留半点生路,实在不像是为偷梁换柱而来的。
更有可能的是,纵火之人与偷梁换柱之人,大约并非一伙的。
这点猜测,其实源于贺恭与贺云存。
二人同父异母,却一样牵涉在通敌案中。
贺云存一直有心要杀她与二哥哥,无非是因着二人手中握着某种线索。
譬如那封有着批文的书折,又或是她还未发觉的东西。
傅长凛手中线索更多,只是傅家根深蒂固,绝非他能够撼动,便只得先对临王府下手。
今夜的大火,分明是贺云存下了死手。
而这一出偷梁换柱,极有可能是贺恭借此东风,趁势而为。
相较于杀人,贺恭大约对她这个活人更感兴趣。
贺恭的手段比贺云存高明得多,却阴差阳错地被小郡主反杀。
今夜殿中掳她之人,武功并不高明。
贺恭的计划如此周密,不应该会考虑不到实力的问题。
她今夜侥幸逃过一劫,极有可能也是暗中借了旁人的东风。
小郡主沉吟一瞬,乍然通了一点关窍。
往日傅长凛必会遣陆十护送她回府。
倘若今夜仍旧如此,陆十大约已在殿外撞见了贺恭的心腹,甚至早已交上了手。
实力强劲的暗客被陆十绊住了脚,进入内殿趁乱偷梁换柱的,便唯剩几个不成气候的小卒。
如此串联,今夜的一切才能解释得通。
外头暴风雪卷袭了一整夜。
这场连天的大火在天将破晓时终于沉沉熄灭,暴虐的风雪立即飞覆而上,渐渐掩埋了焦黑的伤痕。
最后一点余温散尽时,被风雪深埋的男人微微动弹一瞬。
他抱着那具被烧得蜷缩的焦尸,像是行将就木一样缓缓站起身来。
临王匆匆赶回时,正撞见这位傅大丞相,双目赤红,鬓发松散,仿佛一夜之间已被抽干了全部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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