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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金荣含恨离人间 新

    也许是气压低的缘故,金荣确实感到呼吸困难,同时也忍受不了那些人间的酷刑和羞辱。凭她这种宁折不弯的性格能忍辱负重吗?能忍受那种人间的酷刑和羞辱吗?答案是否定的。当年,她曾经在这个高家大院里受过同样的酷刑和凌辱,而事隔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受着同样的羞辱和毒打,甚至变本加厉……她确实吃不消了,不想活在人间受这个罪了。
    在一天蒙蒙细雨的半夜里,金荣趁高升和黄毛头这帮家伙打盹的机会,带着遍体鳞伤、极度疲惫的身躯,偷偷从角门蹒跚趔趄地走出高家大院,来到高家大院外那眼井旁。
    ——人被逼得走头无路,在寻死之前心里想些什么呢?
    可想而知,除非有过这方面经历的人另当别论,否则,就是一个有一定造诣的作家,恐怖也无法用其笔墨描写出当事人当时的心理状态,即便是一个伟大的文学家和心理学家恐怕也无能为力。
    金荣眼含泪水,仰望天空,凄苦长叹道“……小峰啊,原谅你的妻子不辞而别啦……玉娟啊,原谅你的妈妈走啦……”她转过头来,向东边的天堂山山峰方向望去,喃喃自语道“太阳还能从你的头上徐徐升起吗……永别啦!”
    金荣脱下外衣,蒙住脑袋……
    当噩耗传到丁小峰和丁玉娟这两个人耳朵里的时候,他俩顿觉眼前发黑,不相信这是事实……然而,事实毕竟是事实,谁也无法改变。丁小峰没有掉泪,可能是双眼的泪腺早就干涸了,再不就是泪水变成了血水,流淌在心里……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昨天,金荣拚杀在疆场上,战斗在华夏的大地上;今天,却被暴风骤雨搅得昏天暗地,凄风苦雨,长夜难明……这血淋淋的事实,无论对生者还是死者,尤其对丁小峰来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丁小峰你要挺起胸膛……你要记住世界上没有不停的风,没有不住的雨,没有不亮的夜……狂风暴雨的暗夜过去,紧接着就会驱走严酷的寒冬,大地回春,阳光明媚的春天即将到来……
    --这也许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不,这是大自然发展的必然规律。
    丁小峰一闭上眼睛,金荣的倩影就浮现在眼前……
    噢——那是他心中的梅花。
    梅花香从苦寒来,并在寒中吐芬芳。可是这话对金荣而言,梅花香从苦寒来,并在寒中折断膀。
    金荣的离世,丁小峰在精神上的寄托转瞬间塌陷下去,眼前变成了一片空荡荡、黑漆漆的废墟……
    丁小峰做了一个梦,那是永远也忘记不了的梦——金荣嘱咐他说“小峰,你一定要活着,一定活下去……不要跟我去,阴间阳间一般黑,我在阴间你在阳间,拚死拚活跟他们干到底……”
    噢,对了,阴阳颠倒了吧!阳间不称之为阳间,漆黑一片,简直是黑洞洞的世界,黑的可怕,黑的恐怖,好像张着血盆大口要把人类吞噬掉似的……
    “小峰,我回来啦……回到了你的身边……”
    “在哪啦,我怎么没看见呢?”
    “你身上的伤口愈合了吗?”
    “全愈了,没留下一点疤痕……不信,你看看,我不骗你……”
    丁小峰一伸手,眼前竟然是空荡荡的,还是一片漆黑。他瞪大眼睛竭尽全力地看着,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丁小峰一闭上眼睛就听到轻轻的、细碎的脚步声,而且极轻极轻,若是换上另外一个人的话,哪怕是世界上听力最好的人,也无法听到那声音。难道这是相信迷信的人所说的小鬼缠身吗?他从来就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不相信迷信,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小峰,你不要在地上躺着,这样会着凉的……”
    “啊,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丁小峰惊讶道。
    “不是梦……看你把被子蹬到一边去了,我给你盖上,别受风遭凉了……看看你身子发烧了,一定是平时不注意感冒了,赶紧吃药,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骨啊……”
    话音停止后,又出现那轻轻的、细碎的脚步声……
    丁玉娟到学校那个“集中营”里去看爸爸丁小峰时,那轻轻的、细碎的脚步声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丁玉娟依偎在丁小峰怀里悲伤恸哭起来……丁小峰给女儿揩泪,完后又抹了抹自己那干涸的眼睛、尽管这样,丁小峰的眼睛睁得再大,在那黑洞洞阴森森的房间里,也没看清女儿的面容啊。
    “玉娟,不哭……你妈妈的死你要牢牢记在心里呀……”
    丁玉娟点点头,看着爸爸日渐消瘦的面孔,为爸爸今后的命运担心。她心痛地对丁小峰说“爸,你千万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骨呀!我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爸爸你啦!”
    “闺女,你放心吧!”丁小峰说“无论如何,爸爸也不会走你妈妈那条路的……”
    没等丁小峰将话说完,黄毛头宋小丽横眉立目地冲了进来,指着丁玉娟恶狠狠地说“这是什么地方,你竟然敢随便闯进来,狗胆包天了……你个反革命作家,快给我滚出去,你妈妈的死,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啊,吃人的世界!
    岂有此理,母亲离世,女儿连找父亲倾诉的权力都没有,这是人类社会吗?
    丁玉娟就是一个杀人犯的亲属还有进监探望亲人的权力,可你个丁小峰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罪犯呢?
    “人间败类,畜生不如。”丁玉娟这位青年作家是不会忍气吞声的,她冲着黄毛头宋小丽声嘶力竭地说。“天理昭昭,总有一天老天爷会算清这笔账的……”
    “你个臭作家,被人抛弃的臭女人,说话口气还不小,想尝尝我宋某人的厉害吗?”黄毛头宋小丽说着凑到丁玉娟跟前,完后手朝丁玉娟的裤裆方向一指,诡谲一笑地说“我看你这个臭玩意张开嘴就合不上了是不,我非用手给你那臭玩意堵上不可,看你那玩意还往外冒不冒臭气啦……”
    丁玉娟跟她母亲的性格一样宁折不弯,哪肯示弱,于是跟黄毛头动起手来。这时的黄毛头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因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腾出右手,完后从腰间抽出自行车链子,咬牙切齿地向丁玉娟身上劈头盖脸地打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丁小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臂挡住自行车链子的抽打。丁玉娟身上没受到皮肉之苦,可是丁小峰的胳膊上却鲜血淋漓。丁小峰好像没感到疼痛似的,因为这种苦头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好大的胆子,你敢挡我的铁链子。”黄毛头宋小丽大孔道“看来这阵子给你吃这东西吃得少了是不?好,我再让你多吃些这玩意,非让你吃饱不可……”
    说着说着,自行车链子“噼噼啪啪”打在丁小峰身上。
    丁玉娟目睹这一切,奋不顾身地抓住黄毛头的双手,不让其再打父亲了。
    “住手,给我住手!你在干什么呢,快给我滚出去!”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高东彬又出现了。“老丁啊,都怪我,你又受苦了。对了,玉娟也再这里呀,你也受苦啦。咳,金荣的事我刚知道,做梦也想不到啊!这不,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从县里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咳,她怎么能走这条路呢!咳,听说这个不幸的消息之后,心里实在不好受啊!都是老战友嘛,戎马生涯那么多年了,有一定的阶级感情啊。坐车来的时候我就想,不管怎么说也得让你回家给金荣发送出去。老丁啊,不要过于悲伤,人死了不能复生,心要放宽些。”高东彬对丁玉娟说“玉娟啊,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就冲着高叔叔哭吧。咳,这事谁也想不到啊,没办法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玉娟啊,我看你的心要放宽一些,不要过度悲伤,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骨啊……”
    ……
    炎热的盛夏骄阳似火,照射在人们的身上炙热难耐。那片大田里的庄稼本来就枯瘦杆黄,这时伸出小手发出哭泣的哀嚎;那些从凤凰河电站库区里流淌下来的凤凰河水,发出哗哗的流水声,好像也失去了往日那美妙悦耳的曲调,换上一曲催人泪下的哀乐,仿佛为丁家的不幸垂泪哀嚎。
    三家子的人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之后,便纷纷来到丁家的小院子里,都觉得失去金荣感到可惜,心里明白说不出口。张迎春跟儿媳张春梅领着宗华强来了,掀开金荣的盖头布,看到金荣那苍白的面容,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娘仨同情地看着丁小峰和丁玉娟,完后抱住金荣的尸体泣不成声,泪如泉涌。张迎春恸哭道“金荣啊金荣,你为什么走这条路呢?为什么,是谁逼你的……”
    金荣死得不明不白,谁心里都明镜似的。
    人们只能默然不语,里外张罗,忙活后世,让死者安详入土,这就是大多数来者的心愿。
    宗华强不知道今天这里来这么多人是干什么的,只是努着小嘴愣愣地跟着人流走着。当他发现丁奶奶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时,便大哭起来。他双手抱住金荣的头晃动着说“丁奶奶……你怎么啦……你怎么睁着眼睛不跟我说话呀……”
    张迎春来到丁小峰跟前沉痛地说“小峰,给金荣的衣服换了吧,她活着的时候受人欺辱,死了以后不能就这么入土啊!”。
    丁小峰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点点头,对张迎春的提议表示同意。
    在给金荣换衣服的时候,张迎春看到她身上遍体鳞伤、伤痕累累,可能是被自己咬破的嘴唇有些发白,让井水侵泡那么长时间了,依旧清晰可见,泾渭分明。这时,张迎春眼前仿佛浮现出金荣投井自尽时那刹那间的情景……张迎春右手摸抹几下金荣的双眼,心里喃喃自语道“我的好妹妹呀,你闭上双眼安息吧……咳,,你也没看见出头的日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太遗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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