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费劲了!这琴叶树藤是我用血养的——你弄不断的。”
难怪她在这后边的石头刃上磨了半天一点痕迹都没有。
“姐姐,你准备好了吗?”他仰起脸问道,又摆摆手里的匕首,“你没准备好——我也得杀你了。”
“不行不行!你不能杀我!”千凝喊着,目光不时地瞟向洞口——云延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来……
“你想想……我哥哥是青丘帝君——如果你杀了我,我哥哥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就算你治好了你娘亲……到时候……”
“我们会离开的——我会带娘亲离开的。”他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少女的话,同时目光转向旁边一个相通着的山洞——山洞幽深,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我跟娘亲——我们会一起去一个有海的地方……”他说着转回头看向千凝,眼里居然嗔着泪水。
“姐姐,对不起……”他抬起手,将匕首聚过头顶。
千凝惊恐地闭紧了双眼,却只听到“咚”的一声。
一片沉寂中,她尝试着睁开了一只眼——只看到倒在地上的小孩子。
目光上移——一个“东西”闯进了视线中。
直觉告诉她那是个人。
绿油油的液体不断滴落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不小的一湾,衣袖被撸上去了,露出的两只手正握着一根手腕粗的木头,头顶上有几根水草样的东西垂落了下来,挡住了大半的脸……
“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个一千年没洗过澡的老妖怪!”熟悉的男声传来,满是厌恶之意。
“云……云延?”她试探着问道。
“是小爷我!”涂山云延抬手撩拨了一下额前已经成绺的刘海,顺带着将那几条水草拨到一边去了。
扔开手里的木棍,他慢慢地走了过来,在少女面前蹲下,深情地望着她,“千凝,我来救你了。”
千凝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鼻尖环绕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忍不住往旁边侧身,一阵干呕。
“喂!你这太不给面子了吧!”
“我觉得自己最近几天吃的都快吐完了……”洞口冒出另一个人来。楚连轩撑着腰,看了一眼涂山云延忍不住又冲出去一阵狂吐。
这断情崖下的临渊,居然是一潭死水!也不知道沉寂了多少年了,里面除了水草烂泥再没别的。
涂山云延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说不出惋惜了,只觉得自己胃里也是开始翻江倒海了。
当他微微地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少女那张极为精致却放大了数倍的脸。他觉得脑袋疼的厉害,想抬手去摸,却又觉得抬不起那手——浑身无力的很。
“你说你,下手这么重!”千凝一边给流了一头血的人包扎着,一边半含责怪地看向石头上坐在的人。并没有注意到手下的人已经醒了。
“他都要杀你了你还可怜他!”涂山云延拧着身上湿透了的衣服,不满地回道。
“再怎么着,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嘛。”
“我不是小孩子……”微弱的声音辩解道。
“呦?小家伙醒了啊?”涂山云延走过来,全然不顾手上的水渍,一把捏住了他的小脸,“这么多肉——平时肯定没少吃!”
“头是不是很疼?”千凝拍掉涂山云延的手,关切地问道。
那小孩一愣,低下头滚下两滴豆大的泪珠来,“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涂山云延收回手,警觉地看着他——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他可不能再被他的花样骗了。
“因为——我知道你没有撒谎。”她抬手捧起他的脸,仔细的看着他。刚才她去了那个相连着的洞里,那里确实躺着一个女人,但是……已经死了几日了。
“娘亲……”他低下头,低声念道。
“你有名字吗?”楚连轩也走过来,蹲在他身边问道。
“我叫……禺京。”他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打在衣服上。
“禺京……”千凝念道。接着又重新托起他的脸,看着他轻声说道:“禺京,你娘亲……她已经离开了……”
“没有!娘亲没有离开!”他猛烈地摇着头。挣扎着便要起身,却虚弱地再次倒了下来。
千凝将他揽进怀里,紧紧地拥着他。
“娘亲……娘亲才没有死呢!她只是睡着了!禺京做好了药……娘亲吃了就会好起来的!娘亲还……还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海呢!”
他哭喊着,在她怀里无力地挣扎着。
千凝忍不住湿了眼眶——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天数——谁也改变不了。
“娘亲……”一声嘶吼,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突然从她的怀里挣脱了出来,踉踉跄跄地往旁边的洞里跑去。
“禺京!”楚连轩喊道,急忙起身追了过去——失去至亲至爱的人的感觉,他太明白了。他都承受不了——何况这样一个小孩子呢!
三个人跟过来时,他正覆在那死去了的女人的身上,稚嫩的童声在山洞里回荡着:“娘亲……他们说你死了!我知道……他们是骗我的!娘亲……你别睡了好不好?你说过要带禺京去看海的……”
山洞里那么安静,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见。
“禺京。”千凝忍着眼眶里的泪水,走到他的身边跪下,抬起手覆在那女人的头上。星星点点的灵光闪烁着流出指尖,一点一点地渗进那女人的身体里。
他缓缓的直起身来,看着周遭环绕着的光点,又茫然地看向旁边的少女。
“她在救她吗?”楚连轩看向涂山云延问道。
旁边的人却摇摇头,“她的肉体已经死了,没法救了。”
“那她这是……”
涂山云延长长地舒了口气,“她在为她赐福,也可以说……是在超度……”
千凝感受到了一缕灵气,很微弱但是却在努力地想从那个死掉的身体里冲出来。她试着将指尖的灵力凝聚在那个光点上,然后睁开了眼。
收回手——那个光点从女子的身体里飞了出来,围着身边的小男孩转了一圈漂浮在空气中。
亮光慢慢地散开,映射出一个女子的倩影。
女子温婉的笑着,眼底却含着泪珠。她伸出手,覆在小男孩的脸上。
那是女子的一丝执念——她放不下自己的孩子,所以肉体死了,却留下了这样一缕不肯离去的灵气。
“娘亲……”禺京声音颤抖地喊道,将手覆在脸上,却只摸到了自己冰凉的脸颊。
“禺京,娘亲该走了。”女子说道。
“娘亲……我……我马上就可以做好药了!您再坚持一下……”他慌乱地说着。
“禺京,娘亲教导你的——你都忘了吗?我们龙族,是万物之灵,不能滥杀无辜的。”
涂山云延听的一愣——龙族?龙属天族……可是他之前并没有从那个孩子身上察觉出一点神的气息啊!
“禺京,这世间万物都有生死轮回,娘亲往生,是此生的解脱。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说罢,女子又转过头看向千凝,“您是青丘女君?”
千凝迟疑地点了点头。
“禺京年幼不懂事,希望女君不要怪他的无礼之举。”
“我不会怪他的。”
他虽然对她存着杀念,但是事出有因——不过是他太爱自己的母亲罢了。
“我流落到此……一千多年了……女君可否再答应翼苒一个不情之请?”翼苒,是她的名字,可是,已经好多年没提起过了。
千凝看看一旁的禺京,坚定地点点头,“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帮忙的……”
她以为,她是想把禺京托付给她,让她带他回青丘。没想到却听那女子说道:“我曾答应过禺京……要带他去看海,可是……现在我已经做不到了,女君能带他去北海吗?”
“北海?”
“对,带他去北海——找他的父亲。”
禺京抬起头看着女子,一个劲地摇头,“禺京不想去找父亲!禺京只想跟娘亲在一起!”
“傻孩子。”女子笑着,飞近了,看着他,“禺京,你属龙族,你身上流的是龙族的血——你得回去。”说罢,还是看回千凝脸上,“女君可以答应我吗?”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念京的父亲是谁呢?”涂山云延喊道。北海那么大——找一个人还不得跟海底捞针似的!
女子仿佛陷入了很美好的回忆里,眯起眼说道:“禺京的父亲……泽浩……”
“好,我会带他去找他父亲的。”千凝说着,坚定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泽浩……”涂山云延幽幽地重复道——这名字怎么觉得这么耳熟?倏然间,他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吃惊地望着那女子。
灵光越来越弱,女子的身影渐渐地开始消失了。小小的身影惊慌地扑了过去,却一下子穿过女子的影像摔在了地上。
女子转过身,担忧地看着他,想走上前扶他,可是仅剩的灵力已经不允许了。
她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牵恋和不舍——两颗晶莹的泪珠落下来,无声无息地摔进了尘埃里。
“禺京,你要记住,娘亲……很爱你。”
余音未尽,最后一束光亮也灭了下去。
死一般的沉寂,重新充斥着整个山洞。
“禺京。”千凝站起身来,走到那趴在地上的孩童身边——他将脸埋在两臂之间,小声地呜咽着。
(十八)北海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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