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远朝她扬起一个笑脸:“我做的都是分内之事,哪有什么瘦不瘦一说。倒是你,我听展墨说你天天都到大厨房来,我才是该要问你累不累呢?”
“她们什么都不让我干,我就是过这里看个热闹罢了。”
燕远拉住她的手,同她一道往回走,却是垂眸一瞬瞧见她一双小手冻得通红,不免心里又一紧。
“是我不好,平白让你受这些苦。你本该好好地在定宁宫里,宫中有地龙,哪需经历这些天寒地冻?”
林悠拉住他的手:“燕远,这于我而言,是一个很不寻常的经历。我若一直在宫中,哪里能知道大乾的百姓过得是怎样的日子?我来了这里才知道,百姓家里怎么烧火,怎么做饭,他们每天都吃些什么,做些什么。这是比在宫里精彩千倍万倍的生活。”
“可你……”
“当年的金诚公主还能领兵出征呢,我不过是来这里做个‘闲人’,又哪里辛苦呢?”
她终于能够陪着燕远走过那条最为艰难的荆棘之路,这期间所历诸多劫难,只要知道他还在,便算不得什么了。
*
冬月廿七,北军收整队伍,再出望月关。
整个代地天寒地冻,前几日的积雪半点未曾消融,远山近土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而大乾的旌旗却是在寒风中猎猎高扬。
大厨房用尽了最后一点粮食,让整个北军的士兵起码不需要饿着肚子出关,可之后结果如何,却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内。
林悠站在大营近处的那一截城墙之上,远望北军与镇北军余部在银灰暗淡的天空之下高呼“为大乾战!”,只觉浑身激荡着从未有过的慨然之感。
她的手扶在冰冷的城垛之上,渐渐攥成拳,破釜沉舟,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不管是生是死,至少这一世,她能陪在燕远身边。
海崖山,大石原,是四年前镇北军迎战胡狄的战场,也是今日燕远率军奇袭淳于鹰设下埋伏的地方。
两军上次交战元气大伤,还没有几日,燕远的精锐便又突袭胡狄大营。
淳于鹰手下兵将虽不怕极寒天气,但大乾新制的快弩,燕远的三队分列战术,却已屡屡让他们招架不得。
淳于鹰不得不同手下大将率兵迎战,而燕远见好就收,生生将人引到大石原。
淳于鹰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四年前还不是他领兵,但他对当年一战始终记忆犹新。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直到最后也不肯认输,硬是借着这大石原的地势,以三路包夹之势,取了当年胡狄领兵那大将军的性命。
若不是这个地方,胡狄的大军也不会萎靡不振了这么久,直到他成为继位王子,才终于拨银两重新发展起来。
他对大石原很了解,自然也相当谨慎。
那三路包夹之势,总要借助两侧山丘的地势才行,他只在平原上打,难道胡狄的勇士还怕大乾那些饭都吃不饱的士兵吗?
两军在大石原相遇时,阴沉的天空下起雪来。
镇北军的老兵忽然想起了四年之前,几乎是在同样的情况之下,他们跟着燕老将军与胡狄人苦战。
淳于鹰挥着大剑领着胡狄骑兵追着燕远那一小队人马便要与大乾北军来个“硬碰硬”。
他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这么痛快,整个大营的士兵都出动了,这一战,便是胡狄叩开望月关大门的最后一战!
“燕远!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我们胡狄的好酒好肉,让你的兵士都吃个痛快!”
他粗犷的声音隔着风雪传过来,一如春日京城相见时那般无礼粗蛮。
燕远手执银枪回马迎敌,天风营骑兵精锐,如一支利箭插入胡狄追赶而来的大部队。
“你左右庶卫营损失过半,竟还有勇气说出这种话来,不可笑吗?”交兵的一瞬,燕远脸上闪过嘲讽的笑意。
淳于鹰的目光变了一下,不过转而,他又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看来你还是比燕巡要聪明一些。”
“你不配提我兄长!”燕远挥枪冲他门面而去。
淳于鹰抬剑抵挡,冷笑一声:“你的胆子倒是大,营里连粮都没了,还敢出来迎战。不知你若死了,那娇滴滴的小公主,会不会哭得更加惹人怜爱。”
燕远勒马回身,银枪孤星仿佛刺破天光,与淳于鹰大剑的剑身猛烈撞击在一起。
“你别妄想再见她!”
他枪法精绝,又蕴了浓烈的杀意,淳于鹰不得不节节后退。
可那胡狄王子到底也不是酒囊饭袋,只要抓住机会,他便立时反攻,丝毫没有犹豫。
雪越下越大,好像要将这已经一片狼藉的战场上的血腥痕迹都掩盖。两军交战的士兵各有伤亡,胡狄人虽勇武有力,但大乾的将士却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似的,前赴后继,竟生生让胡狄人不得在大石原前进半步。
淳于鹰的表情愈发凝重,这与他的估计并不相同。粮草被毁,怎么可能有人还能坚持这么久?
再又一次挡开燕远的□□之后,他甚至听见大乾的阵营吹起了进攻的号角!
燕远抖落枪杆的雪片,冷声开口:“淳于鹰,怎么了?意外了吗?我告诉你,北军没你想得那么脆弱,你,还有那些与你狼狈为奸的小人,别想着靠些歪门邪道就击垮北军!”
他说着,再一次持枪而上。
淳于鹰却是骑在马上,出剑的同时冷笑:“真的吗?燕远,你不是很想知道你的家人是怎么死的吗?我让你死个明白,到了阴曹地府,也别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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