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乎就在同时，身体被抱住了，宽厚的胸膛紧贴着她，下颚在她的发梢轻轻摩挲着，带来一种暧昧的、亲昵的气息。
    以前那种迫不及待想要逃开的感觉，不知不觉地就消失了，她好像已经适应了何憬时的气息，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轻声道：“喜欢……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会弹钢琴？”
    她有点困惑，放弃钢琴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两个字成了她的忌讳，外婆和家人都鲜少在她面前提起，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就连徐乔波也不例外。
    “神仙半夜托梦给我的，”何憬时开玩笑道，“我随便一买，没想到你真的喜欢。”
    言絮不信，不过，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何憬时的这份心意，还有她重新拥有一架钢琴的喜悦。
    她转过身来，环住了何憬时的脖子，身体微微后仰，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那双妩媚的眼尾微微上扬，略带栗色的瞳仁中仿佛阳光下的琥珀，有了和从前不一样的温度和依恋。
    何憬时被看得心神微微一荡，语声低哑地警告：“你这样看着我，我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可不能怪我。”
    言絮抿嘴一笑，踮起脚尖来，飞快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谢谢，我很喜欢这件礼物。”
    何憬时怔了一下，正要俯身亲下去，有人从餐厅探出头来：“何先生、何太太，可以吃饭了。”
    言絮闹了个大红脸。
    她还以为家里没人呢，没想到餐厅和厨房这里居然有四个人在，都是从另一部客梯里直接进来的，专门做清洁和餐饮服务。
    何憬时请了酒店餐饮部的员工安排了今晚的晚餐，另外还有一位是专门负责这个新家家务的佣人田姨。
    穿着燕尾服的waiter推着小餐车到了餐桌旁，彬彬有礼地拿起了冰镇的酒瓶，为他们俩各倒了一杯红酒。
    何憬时举起杯来，嫣红的液体在水晶灯下折射出迷人的光芒，酒的清香扑鼻而至。
    “新婚快乐，何太太。”他凝视着言絮，柔声道。
    酒杯相撞，清脆的声音悦耳得仿佛仙音萦绕。
    气氛很好，好得让人醺然欲醉，何憬时很懂得恰到好处地聊天，聊的都是言絮接的上话茬的，女生们喜欢的娱乐圈新闻、时下时髦的零食和玩乐、网络上冒出来的新鲜梗……即不会冷场也没有过分热络，一切都是刚刚好的尺度。
    吃完饭，何憬时拉着她来到了客厅，钢琴自动放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古老英文情歌，琴键一下下地跳动着，优美的音符流淌在带着酒意的空气中。
    何憬时抱住了言絮，两人合着音乐轻轻摇摆着。
    “这是什么歌……我好像没有听到过……”言絮靠在他的肩头，喃喃低语着。
    此时窗外月光皎洁，透过落地玻璃窗轻洒在大理石地面上，优雅而神秘；餐厅的门关着，昏黄的灯光从玻璃门里透了出来，偶尔有锅碗的碰撞声响起，世俗且温馨。
    两种不同的氛围一左一右，冲击着言絮的感官，让她一时不知道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seven lonely days》，是一首美国乡村音乐，曲调稍稍调慢修改了一点变成了钢琴曲，”温热的吐息在她耳畔萦绕，“seven lonely days make one lonely week.* 好听吗？”
    “好听……”
    “以前我不敢听这首歌，怕越听越孤单，现在就不一样了，有你在再也不孤单。”
    “是吗……唔……”
    唇被温柔地吻住了，这一次，再也不是蜻蜓点水般的试探，言絮仿佛坠入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中，渐渐沉沦。
    第18章 [3更]不事生产的米虫……
    早晨第一缕曙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言絮蜷缩在被子里，眼睫颤了颤。
    被窝很温暖，她贪恋地蹭了蹭, 又迷糊了好一会儿, 这才美美地伸个懒腰睁开了眼。
    入目而来的不是熟悉的天花板, 她呆滞了几秒, 这才清醒过来：这不是她睡了十多年的闺房，而是她和何憬时的新家。
    脑中迷迷糊糊地掠过些什么, 她猛地坐了起来，紧张地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睡衣是她穿惯了的一套小熊□□，身体也没有半点不适。
    白色的钢琴、浪漫的音乐、摇摆的贴面舞、缠绵的热吻……记忆在热吻后只剩下些破碎的片段，她当时可能是半醉了，所以和何憬时一边亲吻一边跳舞，跳着跳着就睡着了。
    脸上烫得能热烧饼了，这也太丢人了吧, 这样都能睡着。
    还好，何憬时很君子, 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做一些难以描述的事情。
    一看时间快十点了, 言絮光着脚跳下了床, 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往外看，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呢，一阵轻咳声响起：“醒了？”
    她尴尬地拉开了门，只见何憬时刚刚从主卧出来，米色呢子大衣挺括, 在腰部的剪裁微微修身，衬得他的身姿越发挺拔隽秀。
    “你……还没上班啊……”她呐呐地问。
    “想等你的早安吻，”何憬时笑着道, “还以为等不到了，没想到运气还不错。”
    “天天亲来亲去的……没过几天你就腻了……”言絮嘟囔着，主动走过去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
    何憬时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捏了捏她的鼻子：“嘀嘀咕咕什么呢？早餐田姨已经准备好了，有什么事找她就好，当然，你要是愿意打电话来骚扰我，我很乐意奉陪。”
    “知道了知道了，”言絮推了推他，“快走吧，都十点了，你这老总太散漫了。”
    “没办法，谁让我昨晚失眠了呢，”何憬时正色道，“平常我都是朝九晚六的敬业人设。”
    言絮心里一喜。
    何憬时为她做了这么多，这下总算轮到她展示一下她的贤惠了，失眠她最有发言权了，项芳雅就老失眠，尝试过无数种东西方疗法和各种土方秘方。
    “好好的怎么就失眠了？”她热络地道，“等会儿我给你去买个睡眠喷雾，我还有个秘方，专治失眠的，等会儿我就给你去网上买药材。”
    何憬时笑了，高大的身体微微俯压了下来，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些没用，我失眠是因为那张床太大了，一个人睡有点冷清，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何太太，什么时候能让我享受真正的新婚之夜呢？”
    言絮歪了歪头，佯做认真思考状：“这个嘛……看你表现吧。”
    不得不承认，温水煮青蛙是有效果的，在和何憬时多次亲密接触后，短短几天时间，言絮已经不抗拒何憬时的身体接触了，对他偶尔的玩笑话也不再敏感脸红，应对如常。
    田姨做的早饭很不错，中西结合，豆花、煎蛋和三明治，唯一的不足就是煎蛋是全熟的，不是言絮喜欢的流心蛋。
    早晨的时间就在悠闲中度过，言絮泡了一壶茶，坐在窗边的躺椅上晒着太阳看着小说，眼睛累了就坐在琴凳上，慢慢回忆着从前学过的技巧，让僵硬的手指活络起来，再在网上淘了一大堆喜欢的琴书，准备有空了就练一练。
    做不成小时候向往的钢琴家，自娱自乐总还是可以的。
    吃完中饭，言絮去了鹿言书吧。
    这两天虞心海在研究新饮料，拜托两位老板一起帮忙过来品鉴，做最后的筛选。
    loft商业区的停车场离鹿言书吧有点距离，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需要穿过好几个工作室组成的街区。天气好的话，在这些街区中散步是个很让人享受的事情，沿路的几栋建筑外墙都很有特色，有的是大片的壁绘，有的是金属和玻璃的拼接，时不时地可以看到有游客在里面打卡拍照。
    右前方的一家广告工作室刚刚装修好，言絮也是第一次见到它拆掉围栏的模样，忍不住停下脚步，准备拍张照片给陆心怡他们去瞧一瞧。
    刚拿出手机，前面一个打卡的人转过脸来，刚好和她对了个正着。
    居然是童白露。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言絮率先回过神来，收了手机大步往前走去。她实在不想和这个女人有任何交集，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倒霉。
    “言絮，你等一下！”童白露忽然叫了起来。
    言絮充耳不闻。
    童白露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冷笑了一声：“你跑那么快干吗？是心虚了吗？”
    言絮停下脚步，困惑地看着她：“你这是在做什么春秋大梦？我为什么要看到你心虚？”
    童白露定定地看着她，眼圈渐渐地红了。
    言絮这才发现，和上次在生日宴上那个意气风发的会所经理相比，今天的童白露清瘦了很多，虽然化了妆，但眼底的青灰色还是透了出来，一副没有休息好的疲惫模样。
    “东方他……他让我离职……”她喃喃地低语着，看向言絮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恨意，“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东方已经和你退婚一年了，你也已经嫁给了何憬时，他的条件比东方好了不知道几倍，你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地占着东方呢？”
    言絮气乐了：“你在信口雌黄些什么？翟东方和你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俩的事情别拉扯上我，我可不想再倒霉一次了。”
    “我也不想扯上你啊，扯上你能有什么好事！”童白露上前了一步，有点神经质地笑了笑，“我在他身边默默地陪了他两年，为他的公司没日没夜地打拼，就是为了能证明自己比你强比你好，可明明你现在都已经结婚了，他为什么还不肯接受我？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他表白，可他反倒要我离职……当年明明你逼着他让我走他都没让我走……为什么……”
    言絮瞬间明白了过来。
    年会上何憬时公开了两个人的关系，童白露不知道也从哪里听说了，估计觉得自己终于熬到头了，憋不住和翟东方表白，结果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翟东方非但没有接受她，反倒要求她离职。
    想当初言絮和翟东方吵架的时候，其中一个很大的争论焦点就是“童白露是否对翟东方有企图”。言絮认为有，翟东方却认为是她小心眼、无中生有，认为童白露只是个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可怜女孩，想要抓住一切机会努力生活罢了，不仅不是心机，而且还很励志。
    童白露告白的那一刻，想必翟东方的脸都被打肿了吧。如果翟东方的确没有对童白露有其他心思的话，那一刻必定会成为他对一年前退婚事件后悔的顶峰。
    “你不会懂的，”言絮怜悯地看着童白露，“你有野心有手段，但你不懂翟东方，所以，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和翟东方在一起了，赶紧收拾包袱走人吧，别把自己弄得太难堪了。”
    童白露的脸色变了：“我不懂那你懂了？你和他好了这么多年，结果还不是作天作地地把婚约作没了？你别以为他拒绝我了就是对你念念不忘，男人都是贱骨头，只不过是得不到才是最好的这种心理在作祟罢了。”
    “我需要这样以为吗？”言絮轻笑了一声，“我的选择很多，现在也已经结婚。只有你，心里眼里只有一个男人，用尽手段想跻身上流社会当阔太太，结果弄了半天鸡飞蛋打一场空，现在只好用这种自欺欺人的谎言来欺骗自己，可怜又可悲。”
    她不想再和这个女人纠缠了，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可怜可悲……”童白露喃喃地重复着，忽然在她身后大叫了起来，“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我。可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你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只是投了个好胎罢了！没有你爸妈你就是个不事生产的米虫，比我还不如！就算我用了点手段那又怎么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就是要努力成为人上人！”
    言絮的脚下一顿，转头笑了笑：“看来你真的半点都没有悔意，那就继续吧，早晚有一天你会翻更大的跟头。”
    很快，鹿言书吧就到了。
    熟悉的风格、熟悉的脸庞让人觉得安心，虞心海隔大老远就朝她比了个心，门边的长木椅上，有个脸熟的老顾客向她招呼：“呦，今天运气不错，碰上咱们的美女老板了。”
    言絮认得他，是个网络上小有名气的品牌穿搭博主，网名叫“搭搭π”，经常喜欢跑书吧来拍vlog，顺带也在网络上宣传一下书吧，和店员们的关系很好。
    “昨天刷博看到你的cocoplus被种草了。”
    “哇，谢谢美女，真是受宠若惊。”
    ……
    一圈招呼下来，言絮被童白露搞得有点浮躁的心绪渐渐宁静了下来。
    陆心怡已经在楼上等她了，两个人在靠北的地毯上盘腿坐了下来，中间是一个巨大的老树木根做的茶几，窗户外是一株寒梅，此时几朵白梅在树枝绽放，悠悠的冷香从窗户的缝隙中钻了进来，十分惬意。
    没一会儿，虞心海捧着托盘上来了，下个月预开发的新品饮料一共有四种，他一一给两位老板斟上了：“尝尝，提点意见。”
    每季预开发新品这是鹿言书吧开业以来的老传统了，书吧以书籍阅读为主，饮品和烘焙点心为辅，一直意图在车水马龙的快餐世界中营造一种优雅从容健康的生活方式。
    虞心海的理念和两位老板十分吻合，每次的新品研发都会从色香形味上动脑筋，并在品名和呈现方式上辅以各种文青的小巧思，很受欢迎。
    讨论了一会儿，三个人定下了两款新品，虞心海记下要改进的反馈之后，向老板汇报工作：“这阵子我收到了好多会员的意见，希望我们能开发外送服务，书和点心、饮料、简餐都可以，呼声真的好大，你们俩要不要考虑一下？”
    鹿言书吧是会员制的，从一开始面向的就是城市中高端收入人群，倡导让会员们“把视线从电脑和手机中解放出来”的健康理念。
    如果书吧能从线下发展到线上，将为他们提供很多方便，但相应的，投入的资金和精力必定要翻倍增加。
    言絮心不在焉地翻了翻手边的书，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