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悟抓了抓光头,看了看李子默、又回头看了看谢云嫣,犹豫了一下,“蹭蹭蹭”地跑走了。
碍眼的和尚走了,李子默又把目光转到谢云嫣身上,深情款款:“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是我伤了你的心,才让你又到这寺庙里念佛,我错了,往后再不会让你受委屈,你要相信我,我是你的阿默啊,你忘了吗,嫣嫣?”
谢云嫣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子默,慢吞吞地道:“阿默,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容我提醒你,你最好跑快一点,不然明天新郎官鼻青脸肿的可不好看。”
“你又在说什么玩笑话?”李子默皱了皱眉头。
很快他就知道了。
一会儿功夫,明悟领着一大群和尚过来了,这群和尚格外有些不同,这么大冷的天气,光着膀子,露出精壮的肌肉,个个手里持着铜棍,气势汹汹地走来。
明悟还在添油加醋:“对,就是那个,自称燕王世子的人,他骂我们是秃驴,喏,在那里。”
“岂有此理,便是燕王殿下来了,见了主持也要称一声师父,什么世子,敢如此无礼,待吾等打杀打杀他的气焰。”
法觉寺本是百年名刹,历代帝王推崇备至,皇族贵胄时常往来拜佛,寺中自然有护院武僧,还皆是一等一的好手。
天子脚下,太平盛世,这些武僧平日不得用武之地,正闲得发慌,今天听见明悟说有人上门挑衅,敢指着和尚骂秃驴,真是令人不可容忍,当下提了武器便杀将过来。
李子默岂是肯示弱的人,怒道:“便是秃驴,又如何,你们胆敢在我面前放肆吗?”
和尚们大怒,仗着人多,一声呼喝,一拥而上,棍棒朝着李子默挥舞过去。
此为佛家当头棒喝,专治不敬之辈。
谢云嫣笑眯眯地和明悟师兄打了招呼,袖着手,施施然地去吃她的糯米莲子糕,才不管身后打成一团。
到了那边,斋堂的大师父特别疼爱谢云嫣,一口气给她夹了七八块糯米莲子糕,还额外给她做了一碟杏仁酱,把那些小沙弥看得直流口水。
谢云嫣配着杏仁酱,吃着香喷喷的糯米莲子糕,真真是心满意足。
过了半晌,明悟来了,凑到谢云嫣面前表功:“我们把那狂徒打了一顿,他的嘴巴破了,眼睛肿了,头上老大一个包,可招眼了,明天成亲肯定好看。”
寺里的和尚其实是知道李子默的身份,那个是谁,一个忘恩负义之辈,抛弃了这么好的小谢师妹,别娶高门贵女,真真无耻,和尚们逮住了机会,自然要往死里揍。
“可惜了。”明悟“啧啧”了两声,“毕竟是燕王教导过的,那身手着实不错,我们那么多师兄一起上,也不能打断他的腿,后面被圆晦师父责骂了,大家赶紧散了。”
斋堂的大师父笑着骂了一句:“明悟,你犯了嗔戒,大不该。”
谢云嫣一脸庄重:“菩萨低眉,金刚怒目,各有各的好处,明悟师兄福慧妙严,是为大智慧,阿弥陀佛。”
她十分狗腿地分了两块糯米莲子糕给明悟:“喏,师兄,莲子糕都被他们抢光了,我的分你两块,你辛苦了,多吃点。”
明悟很是受用,还安慰了谢云嫣两句:“那个燕王世子印堂发暗、鼻梁突起,看过去就不是个福相,师兄我掐指一算,他一年内必有大难,你离了他是好事,别难过,他不配你。”
谢云嫣只是笑了笑:“那自然,配得上我的男人必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他算什么呢。”
少顷,用过了晚膳,和尚们三三两两各自去做晚课了。
此时空山外的暮鼓敲响,在寂寥的寺庙里带起悠远的回音,倦鸟知归,扑扑簌簌地落到树枝上,摇落一枝白雪。
谢云嫣在廊阶下看了一会儿,想起了当初和李玄寂说过的话。
“若你秋天的时候不回来,我就约您冬天去赏梅。”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她认真地想了一下,哦,他什么都没有说,总是端着一脸严肃的神情,安静地看着她,叫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得很。
如今冬天的梅花快要开了,他还是不在身边,真叫人不悦。想起他的时候,心里觉得又是甜蜜又是难过,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滋味,比那糯米莲子糕还黏糊。
她方才留了三块糯米莲子糕,没舍得吃,又到后禅院折了一只白梅,一起用竹盒装了,供奉到观音像前。
观音端坐莲花台,不言亦不语,它俯视着脚下的拜佛着,面容上带着慈悲的笑,终年不变。
白梅未开,花苞上沾了残雪,莲子糕也已经冷了,供奉在佛前,不带一丝烟火气。
谢云嫣点燃了檀香,跪在佛前,深深地拜了下去。
“菩萨,我知道错了,阿默说他后悔,其实,最后悔的人是我。”她微微地闭上眼睛,喃喃地念道,“我后悔错过了那么多的时间,错过上辈子,险些还要错过这辈子,幸而菩萨怜悯,让我勘透这其中爱憎,菩萨,求您大发慈悲,这辈子让我有机会,可以……和他在一起。”
她低了声音,把那个称呼含在舌尖,慢慢地吐出来,都是一股缠绵的意味,在这寂静的佛堂里,偷偷念他的名:“玄寂叔叔,我想你了……”
没有风,檀香的烟气如同一条纤细的线,拉得笔直,升上青空,再没有回落的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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