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歧心绪沉伏,她没有回答季芜的问题。
同样她不能否认,季芜说的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若是她登临帝位,第一件事便是废黜秦王。
可季芜会甘于被囚宫中,沦为他人的玩物吗?
这个答案,凤歧不用去想都知道答案。
这时的季芜长身玉立,面容清冷,不再刻意装出柔顺的模样,她与自己明明只有几步距离,凤歧却觉她下一秒便会消失。
伸出手,将人拉至身前,紧紧抱住,凤歧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她俯首在季芜耳边道,岁兰,呆在姑姑身边不好吗?
明明你该是心悦于我的。
后面这句话凤歧没有明说,她静静等着,等着季芜的答案。
夜风悄然掠过,吹起两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四下寂静,只余风声与彼此的呼吸声。
季芜轻嗅着凤歧身上独有的清冽香气,她动作迟疑的拥住凤歧,良久以后才低低说了一句,姑姑勿要负我,
声音很小,凤歧却听的很清楚。
霎时,一种名为欣喜的情绪从凤歧心底漫开,她将季芜拥的更紧,有些语无伦次道,不负你,定不负你,
凤歧显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季芜仰头看她,心脏突然抽疼了一下。
在刻意的掩饰下,凤歧没有发现季芜的异样,她握住季芜的手,两人慢悠悠的走回了太极宫。
先后沐浴,随后同榻而眠。
皎月高悬,两人谁都没有睡意,规规矩矩的躺在塌上。
凤歧侧过头,恰好与季芜对视,脸上飞快绽出一抹笑意,她突然出声,提起了西征结束后的安排。
还有两月就到新年,礼部将登基大典安排在新年第一日,当日会昭告天下,改国号为唐,
季芜安静的听着,主动掀开被子,勾住了凤歧的手指,现在说这些,不外乎是在意自己的心情。
总归要经历的事,季芜早有准备,她飞快的在凤歧脸上亲了一口,脸上没有半点落寞之色,笑着道,登基那一日,我定要去看看姑姑的帝王风仪,
打量了季芜两眼,凤歧神情似是宽慰,好,那日我让孟临带你出去,
凤歧还想说些什么,季芜先一步将手覆上了凤歧的唇,姑姑无需再说,我都懂,明日还要议事,姑姑早些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觉得季芜是这么没有原则的人吗?
怎么可能这么快被姑姑攻下!不可能的,她会搞事的!!!
现在只是在演戏,但是演着演着你们懂得,假戏真做嘛
第39章
从捅破那层纸后, 两人就开始变得黏黏糊糊起来,许多事情凤歧不再刻意避开凤歧。
哪怕是去议政殿议事,凤歧也会让季芜扮做宫娥的模样跟在身边。
距离年关还有十二天时,季芜终于等到了西征大军凯旋而归的捷报, 同时还有些边陲小国的使者团一同随大军回来, 主动俯首称臣。
一切都在朝着顺利的方向发展,朝堂上的气氛顿时轻快起来。
但让大臣们不解的是, 在谈及如何处置秦王一事上, 凤歧屡屡回避。
秦王不死,新帝难立。
渐渐的,在朝堂上要处死季芜的声音越来越多, 与凤歧形成了拉锯之势。
哪怕是秦国旧臣, 亦是义正言辞的站了出来。
季芜低着头站在一旁, 看着凤歧愈发阴沉的脸色,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想,谁让原主尽不干人事,现在好了吧, 不死难以平天下啊。
又是和前两日一般,凤歧甩袖离去, 徒留百官摇首顿足。
季芜迈着小碎步的跟上凤歧,一时没注意, 撞上了凤歧的背。
凤歧停下脚步, 转身看着季芜。
那是一抹本不该此时出现在季芜脸上的, 恍若孩童的纯真笑意。
季芜抬手轻轻抚过凤歧皱起的眉, 她道,姑姑勿要为了那群木头生气,便是不处置我, 他们又能奈何,
凤歧闻言,神情并未缓和下来,将季芜送至太极殿后,未留下只言片语便离开了。
季芜恍若无骨的倚着殿门,看着凤歧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面容平静,轻嗤了声,
姑姑,你若是真心喜爱,又怎会逼得我步步退让,又怎么妄想以女宠的身份囚住我呢,
说罢,季芜转身进了殿内,呼呼大睡。
这几日浓情蜜意,日日厮磨,着实是累人的很。
而凤歧一路步履不停,未待通报便大步迈入了占星台。
钦天监的监正与监副仍在与礼部的人商榷登基大典的诸多流程,未曾想到凤歧回过来,诚惶诚恐的起身行礼,帝师,
凤歧颔首,只淡声道,陶监正留下,
见人走了,凤歧走上前,将手撑在案上,扫过记载在册的卦象,陶仁,我若为帝,你道天下人当如何?
低垂着头,额上冷汗渗出,陶仁思索良久才道,帝师仁德,只待一登大宝,天下人必欢欣鼓舞,海清河晏为时不远矣,
短短几句话,陶仁却觉的极其难熬,凤歧的眸光让她如坐针毡,竟是比面对秦王还要难受。
话说完,许久不见动静,陶仁用余光瞥了一眼。
凤璃正拿着卜卦用的玄龟往下掷,古拙的碰撞声落下,凤歧忽的启唇,陶监正,你上前来,依本官看,此卦大凶,你道是与不是?
卜卦何时这般儿戏了?陶仁顶着压力走上前,沉吟良久,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
凤歧冷下声,又问了一遍,本官道此卦大凶,你道是与不是?
是,是是,帝师说的是,陶仁的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顾不上去猜测凤歧的心思,连胜应是。
凤歧又继续道,此凶卦会影响到天地国运,只有一法可解,那便是在登基那一日,迎娶紫微星属己土之人为后,陶监正意下如何?
陶仁一脸苦相,他只是一个正六品官员,何时容得他置喙此等大事。
他捏起手,细细掐算,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笑的比哭的还狰狞,迟疑道,帝师,紫薇星属己土之人,当世只有一人,便是那
陶仁结结巴巴良久,还是没敢说出那个名字。
将玄龟捡起,凤歧斜睨着陶仁,眼中的逼迫之意已然十分露骨,监正继续说,是谁?
扑通一声跪下,陶仁已然吓的全身都在抖,帝师饶命,帝师饶命,
耐性似是被耗光了,凤歧叹了口气,抚上眉心,略显无奈道,监正,你只需说出那人是谁,
秦王,陶仁额抵着地,声音比蚊子还小。
凤歧不欲再周旋下去,只道,监正定要记住今日所说,国之气运,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若是累及监正家人
耳边脚步声渐渐远去,陶仁跪了良久,还是站不起来,直到同僚进来将他扶起,陶工为何如此惊慌?
拿起茶杯,猛灌了几大口水,陶仁才渐渐平复下来,却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回到家,褪下官袍时,陶仁仍在想,帝师今日这一遭到底是为何?
娶秦王为后?
不不不,太过荒谬,陶仁下意识的否定了这个想法,
可思来想去,竟没有更合适的解释。
一夜难眠。
*
第二日,季芜与凤歧一同去议政殿时,竟未再有人提出要处置秦王之事。
季芜心里好奇,偷瞄着看凤歧。
她容颜清冷,坐姿端庄笔挺,华贵的朝服与繁琐的饰物压在她身上,未添半点累赘之感,反倒是愈发彰显出从容不迫的帝王气度。
季芜一时看入迷,不得不承认,凤歧确实是帝位的不二人选。
有手段,够魄力,同时又身负治世学识。
凤歧,凤歧,季芜在舌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红唇微扬,心道,看在这些天的情分上,我便不给你难堪了,
下朝后,凤歧的心情亦是难得的轻快,两人回到寝殿黏糊了好一阵。
季芜将头枕在凤歧腹上,伸手拨弄着垂落下的发丝,姑姑极美,就连头发丝都要比旁人美上三分,
这段时日,季芜没少夸人。
两人皆是衣衫半解,眼波含情,凤歧听她如此说,又想将人将人压在身下,狠狠欺负一番。
可转念想到今晚的安排,到底是忍了下来。
入夜两人只喝了些粥垫肚子,季芜以为又要像往常一般去批折子时,凤歧拉住了她。
不远处宫娥正捧着两身月白色的常服,季芜疑惑的看向凤歧。
年关将近,现在晚上热闹极了,今晚我们出宫去看看,凤歧兴致盎然,催促着季芜快换衣裳。
半刻钟后,一辆不起眼的黄盖马车从西门离去。
凤歧与季芜在马车内相对而坐,比起凤歧高昂的兴致,季芜显得有些安静。
又因光线昏暗,凤歧看不清楚季芜的神情,未觉察到异常。
凤歧握住季芜的手,岁兰,你可还记得你幼时爱吃的那家馄饨?
季芜当然记得,原主记忆里,每每超额完成凤歧布置的课业时,凤歧便会带她去城南巷子口吃一馄饨沌。
卖馄饨的是一位瘸腿老人,那时季芜听凤歧说,那位老人本也是在战场上为秦国出生入死的将士。
后来因伤病退役,便在城南摆摊卖馄饨。
皮薄馅足,于那时常忍冻挨饿的季芜而言,城南巷子口的馄饨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很快就到城南巷子口。
凤歧先一步下车,她站在马车下笑意盈盈的伸出手。
季芜怔了一会,她从未见过凤歧如此轻快的笑容,她将手放进凤歧手心,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竟真有了互许真心的错觉。
让季芜意外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家馄饨还在,只是老人更老了,一口牙不剩下几颗,笑声也更沙哑了些。
凤歧与季芜找了张靠河的桌子坐下,相顾无言,又仿若一切尽在不言中。
吃完混沌后,季芜去买了个灯笼,是一只小兔子。
她一手牵着凤歧,一手提着花灯。
两人就这样慢悠悠的顺着街道走着,十几年的爱恨似乎都在这一刻化成了绕指柔情。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一颗巨大的菩提树下,树上红色的祈福带翩飞,周围还可见互许心意的才子佳人。
季芜也去拿了两根祈福带,随后凑到凤歧耳边,姑姑,你可心悦我,
灯火摇曳下,季芜的眸子亮晶晶的,似是掠过了潋滟波光,凤歧再也没有犹豫,握住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岁兰,我心悦你,只此一生,终你一人,
凤歧话音刚落下,季芜脑子里便想起了系统的声音,嘀,检测到反派爱意值已够,宿主是否要脱离本世界?
季芜没有回答,她忽的拥住了凤歧,唇齿相交,若飓风过境,一点喘息的余地都未留给凤歧,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吻着她,不愿松开。
这一刻太短,太短。
她甚至不敢去看凤歧的眼神,她想退缩,却又无比清醒的在脑中唤了一声系统。
瞬间人群杂乱,一队黑衣人自四面八方涌来,凤歧瞬息反应过来,将季芜护住。
季芜没有挣扎,她朝着凤歧浅浅一笑,无声安抚着她的情绪。
直到那一刻,她从凤歧怀里挣出,义无反顾的挡在了凤歧身前。
那是一柄锋利的长剑,锋利到便是在夜色下也能看到剑上的泠泠寒光。
那柄剑从季芜左胸穿过,鲜血迅速的将衣袍染透。
凤歧微微张着唇,她在颤抖,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徒劳的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泪,毫无预兆的滚落下来。
凤歧无措的扶住季芜,满目都是红色,喉咙里发出悲切到极致的空洞风声,她摇着头,满是恳求。
姑姑,鲜血从季芜嘴角渗了出来,她用尽力气勾出一抹笑,她道,你输了,姑姑,余下几十年的孤寂都留给你了,
季芜似哭似笑,你要好好活着,我也想看看天下太平,海清河晏呢,
越来越冷,意识在黑暗里不断下坠,季芜挣扎着,我原是恨你的,可是对不起
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在季芜被刺中后,一如来时,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
金甲卫来时,凤歧正抱着季芜,心里好似被生生剜走一块,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御医,御医
她看着季芜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她看着季芜的瞳孔渐渐溃散,她感受着季芜的体温渐渐变得冰凉。
可她不信,她不信,不该是这样的。
回来,岁兰,你回来,凤歧颤抖着拭去季芜唇边的血迹,
岁兰最听姑姑的话,乖,别装睡了,
一路疾驰回王宫,可把所有御医都叫来诊一遍,皆是摇摇头,秦王已崩,
哈哈哈哈,凤歧似痴似傻,眼尾垂下一滴血泪,她大笑着喷出一口血,忽的拔剑将所有人赶了出去。
跌跌撞撞倒在塌前,她紧握住季芜早已冰凉的手,不冷,岁兰不冷,姑姑在这里,姑姑给你暖暖,
一夜,雀鸟惊飞,不多时,秦王都的官员便都知道那昏君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解释一下,西征完成以后,季芜其实就只缺一个契机把爱意值刷满,就可以离开了。
至于死,本是季芜用来报复凤歧的方式,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动情了,这个世界不再单单只是一个攻略任务。
季芜那么狂妄骄傲的人,因为爱,她在姑姑面前伏低做小,哪怕是承认愿意以女宠的身份呆在凤歧身边。
可是她终究是秦王,不可能真的留下,不管是为了凤歧,还是为了自己的任务,秦王不废,新帝难立那里埋了伏笔的。
本来是计划在登基大典那一日离开,但是因为凤歧临时起意,与季芜面对凤歧时的愧意(当然也是因为作者我对凤歧的最后一丝仁慈),所以季芜亡于今晚。
思来想去,季芜其实是没有理由恨凤歧的,一切都是她作出来的,反倒是凤歧,一直在包容他。
总结,我爱姑姑!
第40章
《唐景帝纪》上所载, 景帝在位五十一年,良足可观,振古而来,千载可称, 一人而已。
分卷(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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