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空阔,西斜的日光铺洒下来,雨后空濛的山色本就带了几分朦胧,满眼的桃红也带了些不真实的感觉,像是画卷上笔墨画就的。
去年离开坪都时,谢如琢就跟着沈辞去了吴峰一处有名的桃林,当时第一次看到那般盛大的场面,桃林绵延数里,置身其间都望不到头尾,相比之下,当年他们在南谷琅山看的桃林根本不能称之为桃林,江南的景致与北方也大为不同,山上有更多争奇斗艳的春花,还有春雨洗过后独有的湿润清香,山脚下更有旧朝下文人雅客置的园林,亭台水榭美得各有千秋,他一度兴奋得大叫起来。
活了两世,无数次从嘴里说出江南两个字,可直到如今才第一次真切来到这里,看到从前在诗文中看到的景致,领略到“游人只合江南老”是什么样的感觉,后来他们又去了江南的许多地方,去湖上坐画舫看六月荷花,走过长堤看岸边杨柳,去雨中看粉墙黛瓦的小巷,登上塔楼听浣纱女唱温软的歌。
到了今年,他们仍然没有丧失玩兴,打听了几处有意思的美景,开始新一轮地游山玩水,此地的桃林只是第一个地方。
不同于去年看过的绵延数里的盛大场面,这里的桃林分布错落有致,踏过小溪会看到几排,随着山道转过几个弯又会看到几株,很有几分山间寻宝的野趣,山泉叮咚,游鱼欢跃,静中有闹。
谢如琢还是很喜欢玩水,一碰到山间的溪水就喜欢泼沈辞一脸水,而后笑得前仰后合,隔了会又去地上捡掉落的桃花瓣,抛入溪水中看着花瓣随着水流漂走。
“明年还想看桃花,听说越州江边有两排桃林也很好看。”谢如琢笑着去看沈辞,眼中也盛满了灿烂的春光,“现在看的都是山上的桃花,还没有看过水边的桃花,明年我们去越州吧。”
“好。”沈辞应了一声,从他怀中取出手巾帮他擦干净水,眼中也有笑意,“之前就答应过你,要把江南最美的几片桃林都看一遍,现在才看了两处,自然是要继续看的。有名的看完了,我们还可以去找藏在山间无人问津的,每一年我们都要去一个地方看桃花,你还要把我们看过的桃花都画下来,直到有一天我们都走不动了,我们就在家里看画上的桃花。”
他们特意来了一处幽静的山涧,鲜有人踏足,谢如琢也不怕有人会看见,坐在溪边,靠在沈辞身上,他想说“谢谢你”,又想说“你真好”,可最后都觉得这些话已经说了太多了,他和沈辞之间也没有必要再说这些,末了只是笑着应道:“嗯。”
离黄昏还有一段时日,他们靠坐在一起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间西斜的阳光,树上时不时飘落下几片桃花瓣,这分静谧便已诉说了他们至深的情意。
“回家挺晚了吧,师父师娘应该不会等我们吃饭了。”谢如琢看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要不在外头吃?”
“听你的。”沈辞道,“我都可以。”
“不行,上次我们回去晚了,师父师娘还等我们来着。”谢如琢又摇摇头,“还是回去吧,别又等我们了。”
每次他们出门时都让沈澈和叶莘湄别等他们吃饭,可每次他们都还会等,或是给他们留两份饭菜,沈辞道:“师娘已经习惯了,以前师父还在军中,有时回来有时又不能回来,她怕师父回来时没吃饭,就总是多备些饭菜。后来在南谷我也不一定总回去,她又怕我吃不上饭,就还是这样。”
谢如琢点头道:“这样的感觉真好,你和你师父都好幸福。”
“现在你也可以体会这样的感觉。”沈辞拉他起来,帮他拍掉身上的尘土,“师娘现在对你可比对我更好,还总教训我,以为我欺负了你一样。”
谢如琢骄傲道:“那是因为我长得讨人喜欢。”
“那是自然。”沈辞重新牵着他的手,从另一条路下山,“你不讨人喜欢,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
“回去吃完饭,先抄十遍李后主的《浪淘沙令》。”谢如琢听了好话,心情舒畅,“我盯着你抄。”
“……你怎么还想着这个?”沈辞无奈至极,“今天也玩累了,就算了吧。”
“不行,就今天,十遍!”
“……晚上我们去坐游船怎么样?”
“你闭嘴。这样吧,你要是抄得好,晚上有奖励。”
“什么奖励?”
“现在不能说,你要是抄得不能让我满意,就永远不告诉你了。”
“这一招不是你对付太子殿下的吗?”
“谢明庭还比你上进呢!你还好意思说!”
“……”
两人又吵了一路嘴,下了山骑马回去时都还在吵嚷着今晚到底要不要抄那十遍。
他们离京后就来了玉江同州,在此地买了间二进宅院,原主人是个风雅的人,宅院里各处都打理得雅致怡人,他们没怎么改,只修缮了几处陈旧的地方,而后按自己的喜好重新置了些新的物件,便把沈澈和叶莘湄也接了过来,一道住进去了。
曾经谢如琢信誓旦旦说要买下一整条街,再不济也得比扎布苏在梧州的宅子大,但真正离了坪都,他又没有了那样的心思,只想过过有烟火气的日子,能有舒适的家,和长辈其乐融融就已是最快意之事,买那么大宅子晚上还怪瘆人的。
谢如琢现在名义上还是皇帝,也不可能太招摇,家中也不会让下人伺候,二进宅院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大了,再大就有些夸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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