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奔赴昆仑的时候,途中偶然与一个车夫同路,车夫一直哼唱的小曲儿。
徐阆的鼻腔里充斥着干草垛的味道,还有临近下雨的潮湿气息,抬眼望去,穹庐上时不时显现火光和隐约的巨响,而他笑着问那年迈的车夫,能不能教教他这首曲子该如何唱。
车夫的口音很重,并非纯粹的临安话,徐阆又听他唱了一遍,这才听清楚。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昆仑的微风困顿,带着夜晚独有的清凉,将人的意识往黑暗深处拖拽,徐阆虽然也有些困了,不住地打着呵欠,但还不想就这么睡觉,他借着那股没来由的冲动,小声地哼唱起了歌谣,“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碧绿的叶子打着旋儿,被风送进他掌心中,他也来者不拒,捉住那片叶子,放到唇边,如水般流畅的曲调从震颤的叶片间泄出,带着深远肃穆的感觉,却又有几分洒脱肆意。
这样闲适的时光持续了一阵子,徐阆就感觉到一个轻飘飘的视线放在了他身上。
他拈着叶茎,转动着叶片,转头望向视线的尽头——果然,床上的小孩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眼睛黑得像子夜,却又缀着星光,并不是全然的黑,剔透明亮,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诶呀,”徐阆心中升起一种近似于懊悔的情绪,他摸了摸鼻尖,说道,“你醒啦?”
徐阆说罢,松开手,让那叶片随着微风飘走,然后他跳下窗台,回身将窗户掩住,这才走到床边,将软榻推开,俯下身去瞧床上软糯的小孩儿,试图哄他入睡,“再睡一会儿吧。”
他的小妹像这个年纪的时候是很爱闹腾的,咿咿呀呀的要这要那,看见亮晶晶的东西都想攥在手里,不过,珺瑶却是不同,他的话很少,几乎不出声,安安静静的,像块璞玉。
当然,他还是会哭闹,虽然零零散散数下来也就那么两三次,不过总算是像个小孩了。
珺瑶轻轻地“唔”了一声,看着还是很困,他伸出手,徐阆就凑近了些,于是那只小小的手掌就在他嘴角处拍了拍,不怎么用力,徐阆心领神会,握住他的手腕,给他放回床上。
“好,那我就再给你唱一次,你听完就快睡吧。”徐阆失笑,“你明天还要抓周呢。”
他就这样躺在床榻上,窗外的晚风习习,吹动草木,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而徐阆闭上眼睛,哼唱着那首不知被多少人唱过多少遍的歌谣,直到床上的珺瑶又陷入昏沉的梦境。
不久后,徐阆也沉沉地睡了过去,一夜无梦,醒后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阆风岑。
其实,抓周这件事,理应是盛大的,轰轰烈烈的,不过,由于珺瑶身份特殊,这天界的其他神仙都不知晓他的存在,所以也就只有徐阆和梁昆吾能够作为这一幕的见证者。
前一段时间,梁昆吾从他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搁下手中无休止锤炼着兵器的铁锤,擦了擦颔下的薄汗,极为难得地发表了意见,“他回到凡间后,不会记得这些的,你应该知道。”
他不会记得你我,不会记得你曾为此付出过什么,也不会记得这次抓周的仪式。
“我当然知道。”徐阆笑了一下,说道,“但你也该知道,这事儿对凡人来说很重要。”
梁昆吾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情绪晦涩难懂,徐阆想,他恐怕也不会懂了。
总归,这件事也就这么被徐阆拍板定下了,等珺瑶周岁的这一日终于来临,他趁着时日尚早,就先去了一趟昆仑宫,和梁昆吾商量了一下该在珺瑶面前摆哪些东西——当然,大多时候都是徐阆在说,梁昆吾在听,徐阆自顾自地说了一阵子,最后问他如何,他就说好。
等到珺瑶睡醒之后,迷迷糊糊的,就被徐阆抱去仔细地梳洗了一番,换了身新衣裳。
他是全然没有挣扎的,任人揉圆了搓扁了,眼睛微微地眯着,浓重的困意似乎还沉淀在他的眼皮上,直到徐阆把他从水里捞出来,擦干净了身体,珺瑶这才算是完全地清醒过来。
然后,徐阆喂了珺瑶一些流食。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该吃什么,他大概是知道的,可惜凡间有的东西,这仙界都找不到,只能勉强给他喂些能果腹的东西,徐阆明白,久而久之,尽管珺瑶以后会在卜卦、遣鬼、画符一类的事情上如鱼得水,但他的身体会比同龄人更瘦弱。
让他感到忧愁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这件事情,也只是其中的一件而已。
等珺瑶吃饱喝足后,徐阆将他抱进偏殿中,蹲下身子,把他放到厚重温暖的地毯上。
在他面前,摆着一个银盘,和凡间那些寻常的“抓周”有所不同的是,银盘中并未摆放印章、经书、笔、墨、纸、砚、算盘、吃食之类的东西,而是摆着三样东西:来自玄圃堂的,装着三壶月的木盒;来自昆仑宫的,散发着冷意的兵器;还有,来自阆风岑的一本书籍。
那本书籍,皱巴巴的,没有封皮,其中的文字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都很晦涩难懂,是徐阆一字一字写下来的,记载着他几十年下来从那群神仙身上学到的东西,比如,占星卜卦。
至于遣鬼之术与画符之术,对一个凡人来说,实在太过凶险,他便没有记录下来。
而梁昆吾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珺瑶仰着小脸和他对视了一眼,他也只是颔首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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