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苦海的人,多半已经万念俱灰,哪里想得到带这些颇有意趣的小玩意儿进来。
这种事情,也就只有徐阆做得出来了,白玄想,他确实总是喜欢在身上带几粒种子。
剑鸣声追得更紧,白玄却不在意,将那粒种子拿在手中,剥开薄薄的膜,催动邪气,霎时间,奇异的清香充斥了鼻腔,一朵朵近乎透明的圆瓣花从他的指缝中钻了出来,好奇地观望着周遭的景象。他不停地将邪气注入其中,这名为“浮生”的花便不停地生长,覆盖冰面,充斥视野,漂浮在那一层汹涌的海面上,向着四面八方蔓延,直到这苦海被花朵所填满。
有凶兽嗅到了花香,停住了动作,俯首去瞧那花香的来源,竟有片刻间的愣神。
白玄松开手指,任由花朵从他掌心中滑落,飘向远方,他沉下心绪,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世上有意义的不止新生,还有毁灭。无论是新生还是灭亡,都是壮阔浩大的。”
“大多神仙都爱看盛放的花,却不屑见它衰败的模样。然而,就如同眼前的景象,它并非毫无意义,许多时候,只有那天来临了我们才能从逼仄的天命中窥探到一星半点的意义。”
“在毁灭后,又常有新生。”
“如枯木逢春,如野火熄灭,一场大雪过后,焦黑的森林又生出了嫩芽。”
楚琅,你说得确实没错,白玄想,这世上壮阔浩大的,不止新生,还有毁灭。
那必定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然而,它却不是全无意义的,只要等到冰雪消融之际……
剑至,嘹亮却不刺耳的剑鸣声响彻苦海,所过之处,将所有曾存在过的痕迹尽数抹去。
第340章 千秋
那座漆黑陡峭的山脉缓缓没入地底,?经由它割裂的苍穹好似也变得模糊起来。
昏与晓的差别逐渐变得微不可察,繁星点缀在朝霞卷成的绸缎之间,被风推动着流淌。
七位星君悬于昆仑之上,?破军、武曲、贪狼、廉贞、文曲、巨门、禄存,?互相间隔了一定的距离,破军祭出长。枪,武曲祭出星盘,贪狼祭出双刀,?廉贞祭出卷轴,?文曲祭出折扇,?巨门祭出夔鼓,禄存祭出云图,镇压着昆仑山中不断向上攀升的邪气,将兽潮碾作泥泞。
而七星围成的阵型中央,?则又有一个身影,?黝黑的皮肤,宛若山石,?浑身流淌着金纹,?赤。裸着上身,他手中拿着一柄银白色的长剑,剑锋圆润似玉石,?薄得像一层浮冰,?而剑身上则又覆着一层细细密密的铭文,?生涩难懂的梵文在剑格上勾勒出图纹,意喻“大音希声”。
他缓缓落下那一剑,银光闪过,朝昆仑飞坠,?所过之处,血肉横飞,邪气恹恹地散去。
昆仑飞快地消解,千万年的时光中,它一直矗立此处,却在此刻被夷为平地。
严正以待的七位星君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各自掐诀,将武器收了回去。
仅仅只是看着,破军星君都暗自心惊,他曾从东华帝君的口中知晓,帝君是忌惮这个来路不明的神仙的,然而,为何忌惮,他不甚清楚,直到这时候他才能隐约窥见半点端倪。
他也随之明白了,梁昆吾独自彷徨在天界的那千万年之中,从未有一次动过真格。
昆仑下陷的速度很快,玄秀帝君与三青仙君还在逐渐崩裂的桥梁那端等候,破军知道,此时不是发愣的时候,他应该尽快率领众人离开凡间,在最后一刻来临之前重返天界。
破军星君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点什么,然而,他这句话终究没能顺利地说出口,因为那位他永远看不透心思的昆仑仙君,忽然动了——梁昆吾翻过手腕,银白的长剑在他指间消散,变成点点光芒,而他伸出两指,点在眉心处,光芒随之而去,化作金纹,印在他面上。
至此,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布满了金纹,盘桓成扭曲的形状,是一片静默中的暴烈。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梁昆吾身上的金纹越来越多,直到这最后一剑,填满了空缺。
而梁昆吾身上的那些图纹,并不是杂乱分布的,它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当最后一处空缺被填满后,破军忽然就看懂了那些复杂的金纹,并不是图案,而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紧接着,他就记起了千年前天庭诸仙对梁昆吾的猜测。
这漫天的神仙,也可溯其源头,寻求根源,找出点血脉相近的亲属。
梁昆吾是找不到的,他就是活得最久,甚至比这天宫更久的那个,连“昆仑”之名也是东华帝君强加给他的,目的是让身为处刑者的白玄在暗中监视他,防止他陷入癫狂的境地。
他身上有几种猜测,第一种是,古藤原是这天上的第一个神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灵体和躯壳分离,灵化作了古藤,躯壳化为了梁昆吾;第二种是,他是天地初分之际的混沌所化;第三种,盘古死后,骨骸陨落,那一根根脊骨被抽走,充当原始的兵器,沾染了数不清的鲜血和魂魄,久而久之,这些骨骸也有了意识,就化作了万器之灵,化作了他。
破军星君也曾盘问过梁昆吾,然而,连这姓名也是他从典籍里随意挑来的,又哪里回答得出来破军的问题,他确实不知道,并非有意欺瞒,这一点无可辩驳。不过,每当破军望进他眼底时,都会觉得心肺像是在被烈火灼烧一般,很快就要烧成荒芜的废墟,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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