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熬夜在西海生活。
老实说,那边不错。
西海海域狭窄而汹涌,罕有人迹,妖族鬼魅斗殴凶狠,龙王严苛,处理争端的办法,通常是肇事双方都一起收拾。
这虽然不公平,但在西海这地方,有效。
大家都知道,西海龙王不讲道理,所以大家都得悠着点。
哪怕有争端也要私下解决,不能闹大了,闹大了,那就大家都不好过。
这样的环境下,容易诞生两类群体,一类是完全放弃斗争,沉心于自己的兴趣,另一类是加倍搞事,拼的就是一个斗狠不要命。
熬夜属于前者。
他是纯正龙族,祖上也曾在四海龙宫辗转,最后兜兜绕绕定居在了西海。
大多数时间里,熬夜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在西海靠近世界尽头地方找了一个小岛,在岛上种植各种灵草,再将它们混杂在一起,用各种灵材进行培育,看着不断有新的品种,新的特征显化出来,他就有一种丰收的喜悦。
种草的龙,变成了一个西海笑话。
龙本就该翱翔于九天之上,怎么变成了一个农夫,一个每天蹲在泥土上,盯着花花草草的怪胎。
熬夜因此而日渐孤僻。
但他并不寂寞,因为他有灵草的世界。那个世界看似渺小,却能孕育出伟大的结果。
偶然的机会,熬夜捕猎了几只幽鬼,他将它们的幽冥之气封入土壤里,本着试一试的心情,看灵草会发生什么变化。
然后,他得到了一种出现淡淡黑色纹路的草叶,能致人上瘾,蕴含幽冥之气,让幽鬼们很是喜欢。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发现!
虽然暂时没想到有什么用途。
熬夜叫它「逆鳞叶」,龙有逆鳞,这就是自己的逆鳞。
可惜,最怕什么来什么。
西海龙王嫡子骨擢妖王不知从哪得知了逆鳞叶,为了与人争强斗狠,强行问熬夜要了灵草吃下,可过量服食导致他脑子时灵时不灵。
理所当然,熬夜被关入龙宫大牢。
他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替西海执行秘密任务。
熬夜以罪龙逃逸的方式派到南海秘境中去,替西海作为前哨,密切观察里面的一举一动。
龙王的理由是,熬夜这西海笑话不容易引起怀疑。
进入秘境里,熬夜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在里面生存下去的办法。
他辛辛苦苦建立了一个小小的领地,继续种草,小心注意着安全的边际。
让他惊讶的是,「逆鳞叶」竟然在这里有奇效!也不知道西海龙王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在此基础上,熬夜又开发出了针对龙族的「龙草」。
然后遇到了改变他龙生轨迹之人,吴奇。
毫无征兆的,他成了南海龙王,掌控这广袤海域。
回归往昔千年经历,熬夜不免有一种如梦似幻之感。
很多年后,熬夜依旧会对后辈们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深耕于一个领域,短时间里看不到成效,不要灰心丧气,因为很多事都需要酝酿发酵的时间。
就像是灵草,从平凡到神异,需要不断交错,排除,尝试,这需要大量积累。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看准大腿。
个人的努力占据一成,贵人帮忙占九成。
……
龙宫,一处偏殿里。
“西海龙宫,龙王属神柳珼前来拜见,见过南海龙王陛下。”
来者是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头插玉钗,白红相间开胸衫,慢束罗裙半显胸,她深深鞠了一躬,更是露出一抹锁骨下的沟壑风光。
看着来使,熬夜心情可以说五味陈杂。
这柳珼可不是什么寻常角色。
她除去是西海龙宫唯一偏神,还是西海龙王的道侣,本体为一头血脉纯正的应龙。
听闻柳珼长袖善舞,是西海龙宫与其他神枢交涉的重要纽带,又被称之为半个龙王。
西海多年,熬夜从没见过柳珼。
传说她姿容秀雅,光是说话时,都让人神魂颠倒,难以抗拒。
虽然略有夸张,但柳珼的确有着一种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魅力。
“龙王陛下。”柳珼恭敬又不乏得体道:“此番奉命而来,在下偷偷看了一下南海神市,真是如外界所说那般,阡陌纵横,车水马龙,船流如织。陛下雄才伟略,令人惊叹不已。”
熬夜不善辞令,只是微微点头。
这是敖姝教他的法子。
点头是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到涉及关键时刻,就沉默即可。到时敖姝和万岁山两尊偏神,就能来与对方对接。
柳珼笑道:“西海民风淳朴,也想来不太懂弯弯绕绕,这次妇人来,是因西海想要在南海神市也立一个牌子。”
“我西海也有些小特产可以买卖,西海龙王陛下亲口许下,西海夜叉军将对外雇佣,蜃海贝也将定期出售。”
熬夜只是缓缓点头。
柳珼心里忐忑。
这南海龙王一直不置可否,实在让人猜不透。
不过有求于人,她也不得不放低姿态。
“龙王陛下与西海有渊源,想必很清楚,西海夜叉是西海之中极其善战的一个族群,经过西海龙王陛下多年调教训练,已是西海维系秩序重要的臂膀,神兵神将里不少都出自西海夜叉。”
“如今婆娑世界不太平,西海夜叉军愿意接受雇佣,到外界担任护卫职责,雇佣价格也会是一个合理的空间。”
“蜃海贝,为我西海特产,蜃妖通常会将自身贝壳炼制为法宝,但也有一部分,愿意拿出来出售,换取一些丹药和天材地宝,西海调度了一番,也能匀出来一些。这宝贝是布下幻阵、补充洞天福地大阵的稀有资源。”
熬夜保持沉默。
柳珼有点头疼。
她想起出发前与西海龙王商量过的种种事宜……
这熬夜没有其他欲望,不好色,不贪财,对修行亦兴趣寥寥,简直油盐不进,唯一的爱好就是种灵草。
此前西海却与他有过恩怨,情分也不好讲。
旁边龙女敖姝开口道:“柳珼夫人,龙王乏了,此事还是我和螯龙神与夫人商议吧。最后再由龙王陛下来决断,如何?”
熬夜适时打了个哈欠。
“那便如此了。”
柳珼松了口气。
熬夜同样松了口气。
敖姝和万岁山也松了口气。
这对大家都是一场折磨。
……
“……最终商议结果是,西海龙宫在南海神市挂牌,以西海夜叉军雇佣权、蜃海贝为特产出售,换取一定的「龙刍」额度。”
敖姝认真地对吴奇汇报。
明面上的龙王是熬夜,但真正的龙王却是眼前这位。
“为什么那么迫切需要「龙刍」?”吴奇喝了一口茶。
“柳珼没有隐瞒,这事也瞒不住。西海小,环境艰难,不少妖鬼都在持续逃逸,一部分去了北海,一部分去了内陆,如今南海越来越富强,不少都逃往南海。”
“有了「龙刍」,西海就能培养出源源不断的新妖鬼,以补给损失。这样一来付出的资源最少,毕竟才化灵的妖鬼是最便宜的。”
龙女顿了顿,又说:“此外,柳珼也透露,西海想要联合南海,以应对接下来的幽劫。”
“她会全权负责西海和南海合作事宜。”
吴奇点点头:“西海还是很务实的。”
珉水龙王就说过,东海龙王最不容易变动,西海龙王敖厉却激进求变,反而最可能是南海的盟友。
到底是多年神祇经验的老前辈。
眼光还是毒辣。
第376章 西海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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