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魏精神不佳,却也看得出脸色,轻叹一声,转而向楚卿道谢:“多谢公子体谅。”
楚卿摆摆手:“大人不必客气。叶安回来需要时间,我们进客栈歇会吧!”
许是因着滨州府衙彻查东瀛暗探,街上四处是官兵,客栈里的客人少的可怜。楚卿寻了一处靠窗又不显眼的位置落座,吩咐店小二打了壶热茶。
茶水很快呈了上来,楚卿给李魏倒了杯热茶,也没多言语,只是默默望着窗外碧蓝如洗的远天。
滨州以南,是海州的方向。
坐在对面的李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楚卿,隐约从她素来宠辱不惊的眼底看见些许担忧的神色。李魏是聪明人,自然看得出楚卿在担心什么。
对于楚卿的身份,李魏一直颇为好奇。眼前的少年人素衣简冠,却丝毫藏不住一身凌然风骨,那是饱读诗书之人才会有的气度。
楚卿虽一直以祁王护卫身份自称,李魏却早有怀疑,祁王为人疏冷,怎会与一介护卫如此亲昵?
他犹豫片刻,试探着开口:“公子,下官还不知如何称呼您。”
楚卿回过神,淡淡道:“我不过一介无名小辈,岂敢令大人自称‘下官’。晚辈姓楚,大人若不介意,可随叶安唤晚辈楚公子。”
提及叶安,李魏顺着楚卿的话继续道:“我记得那位叶公子是祁王殿下的心腹,自小跟在祁王身侧,一向只听从祁王的命令。他能对公子您言听计从,倒是令下官颇为意外。”
察觉李魏在试探自己的身份,楚卿也不恼,只笑了笑:“叶安心气高,若听见大人您说他对我言听计从,他该生大人的气了。”
李魏也笑了两声,索性直言道:“公子气度不似寻常护卫,您是祁王府的幕僚?”
楚卿抿了口茶:“不是,我和祁王,算朋友。”
李魏动作一顿,眨了下眼:“祁王,也会有朋友?”
楚卿忽而抬眸,茶盏停在唇边,洞明的目光扫过去,让李魏端茶的手不禁颤了一下。
“公子莫误会。”李魏忙解释,“下官曾在京中求学,听过些关于祁王的往事,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京中有传闻,说当年祁王母妃宸妃娘娘并非病故,而是受胡族巫蛊之术诅咒,在寝殿中化作了一滩血水。祁王也因此受到牵连,久病缠身,性子愈发孤冷,和宫中各位皇子,甚至于圣上,都不再亲近了。”
楚卿勾了勾唇,目光清明:“大人饱读圣贤书,也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宸妃因何离世楚卿不清楚,但萧绛的病是他自己为在晋王一党手下自保,常年服药所致。楚卿不信在官场中沉浮多年的李魏,事到如今还看不出这层关系。
李魏自知心思被楚卿看穿,无奈笑了笑:“此事的确邪乎,但空穴来风,未必没有根据。公子应该知晓下官曾与当今首辅吕竑有过嫌隙,下官调任海州,正是拜吕竑所赐。所以这位吕相国的所作所为,下官也多少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
“哦?”楚卿挑了下眉,“晚辈洗耳恭听。”
李魏道:“当年,我朝与金敕在北疆的战事连年不断,国库消耗巨大,入不敷出。为了维持北疆的军力供给,不得不向附属邻国提前预支下一年的朝贡。
“然而当时同在北方的胡族正在闹旱灾,根本无力提前奉上下一年的朝贡。所以当时初任首辅的吕竑便向圣上献计,说既然胡族连负担朝贡的能力都没有,为何不趁此机会攻打胡族,直接将胡族疆土彻底纳入我朝。”
楚卿皱了下眉:“圣上准许了?”
李魏点头:“是。但胡族一贯与我朝交好,当时最负圣宠的宸妃娘娘正是胡族女子,要攻打胡族,必然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李魏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所以,吕竑便设计污蔑宸妃娘娘身携胡族诅咒,是胡族人献来谋害圣上的妖女,意图以此发兵胡族。公子猜猜看,圣上最后应允了吗?”
楚卿轻笑:“皇权面前,宠妃算得了什么?吕竑若不是算准圣上会舍弃宸妃娘娘,又怎敢在京中大肆宣扬巫蛊之言。不过据晚辈所知,我朝似乎未曾与胡族起过战事,此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李魏叹道:“此事,下官了解的也不多。下官只知吕竑原本计划派兵押送宸妃娘娘至胡族兴师问罪。但事发前夜,宸妃娘娘不知从何得来一笔巨款,竟填补了胡族朝贡的空缺。圣上也因此收回攻打胡族的命令,将此事不了了之。
“只是,在那之后没几日,宸妃娘娘病逝的消息便从宫中传了出来。而祁王殿下也自此以养病为由,久居冷宫十年之久,直至后来被皇后娘娘接走,才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李魏再次长叹:“公子既是祁王身边的人,应该知晓祁王体弱的真正原因。下官短见,总觉得连对自己都能下狠手的人,很难与旁人交心。可下官瞧着祁王对公子,确实不同于旁人。”
“是吗?”楚卿心里平生出无尽的酸涩,“我倒宁可不要这偏待。”
正谈着,客栈又进来一队商旅。一行十几人,北方货商打扮,操着一口流利的关东话,谈笑间在门口的位置落座。
楚卿收回思绪,目光骤冷:“我们被盯上了。”
李魏下意识回头,被楚卿低声喝止,“别动,应该是吕竑的人。”
李魏思量一瞬,假意将一枚铜板掉在地上,借着捡铜板的机会,偷偷瞥了一眼门口的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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