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缓缓吹来, 吹黄了银杏吹也红了枫叶。
衣服才刚添了薄薄一件,冬雪又徐徐落下。
没多久,一年就过去了。
第二年春, 赵晨师父做主给他二人定了亲, 时间就定在九月初三。
九月初三, 是个好时间。
自打定下时间,赵晨心里就慌张, 总觉得自己亏待了月影。
因而听闻哪里出了什么稀奇玩意,总要去瞧上一瞧,将东西带回来送给月影。
月影劝说了几次,但赵晨死脑筋,十次里总会去个三次。对此月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在他每次出门前拢了拢他的衣服,让他小心些,而赵晨则会红着耳尖点头应好。
结丹修为,修真界里能去的地方少之又少,凡间倒是随处可去。因而月影不算太担心,毕竟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地盘。
不想五月初赵晨出去后,就没再回来,便是月影也寻不到他的气息。
一群人是找了又找,只差将底下给翻过来,愣是没找到人。
就在众人都要放弃时,九月初三,他两的定亲的吉日。赵晨着着一身红背着把大刀出现在了流月宗广场。
背后那把刀,刀身宽大,大概手臂长,背在背后隐隐能看到刀边。
听到消息的众人御剑从后山赶来,脸上带着笑的、心里刚松了口气的、都是欢喜的模样。可惜还没等叙上旧,就见赵晨双眼通红,落在腰侧的右手一个翻转,背后的大刀落在手中。
一个起手带起一片红,在场的除了他师父是化无初期,其余多数都在修灵和归一两个阶段。修为全都比赵晨高,偏偏到首级落地,没有一人反应过来,就这么送了命。
这日正午,流月宗的头顶被乌云笼罩。
流月宗,从此刻起改头换面。
说到此处,月影睫毛颤了颤,咬牙忍了好一会,终于恢复了一分神识。
那赵晨具体经历了什么?君墨白问。
我若全盘托出,仙尊可否答应我一个要求?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不忘抛要求。
君墨白觉得好笑,盯着她问道:你觉得自己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月影眼眸暗了暗,摇了摇头道:罢了,这事藏在心底压得慌,既然仙尊想知道,说出来也好受一些。
君墨白默默将视线挪到真正好奇的人身上,就见斐玉尘捏了数粒剥好的油松子抬手送入嘴里。
君墨白抬手将剥好的松子往茶杯里送了送,这才漫不经心地接着听酸掉牙的故事。
那日月影照旧出门找赵晨,回来得迟,没赶上赵晨挥刀场景。
待夜里她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云梯时,就见后山大火一点点吞噬着满山桃花。
月影喜桃花粉嫩娇弱模样,赵晨跑了许多地方这才挪回了上千颗桃树将后山种满。
此种桃树四季花开不败,月影很是喜欢。
宗门内的其他师妹们也很喜欢,因而对于满山桃花倒也没人提出意见。
没成想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浩大一宗门,最后只余不到百人。
从前的赵晨不论说话做事都有点憨厚,而今的赵晨行事狠辣,一个不如意就能动手杀人。
那些存活下的人想跑又不敢,只能硬生生看着赵晨登上掌门位置跪倒在他脚下。
而月影,心底存了情感,自然留在赵晨身边。
赵晨不记得所有人,却记得月影。知道她喜欢桃花,夜里床榻间哄她说要再给她种满桃树,莫说后山,就是宗门里也种满。
第二日推开窗时,漫山遍野的粉和白。种的是梅花并不是桃花。
月影压了压心底的酸涩想:还好,至少差别不算太大。
到了第二年九月,赵晨夜里做梦总能梦到一些从前场景,总是带着哭腔说些听不懂的梦话。
然而到了第二天就会将梦到的忘个一干二净。
自打梦到从前事那天开始,赵晨隔三差五就会消失一次。
月影自他第一次消失起,就再也感受不到赵晨的踪迹,只能守着空房等他自己回来。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大半年,到三月桃花开时,赵晨夜里做噩梦说胡话的情况突然就好了。
好的那日还特地带月影去凡间看了一整天的桃花。
花开正茂,引得蜂蝶乱舞。
桃林中间被一条小溪从头到尾贯穿,溪旁种了十来株垂柳。柳条刚抽芽,一点翠绿衬得桃花越发娇好。
花红柳绿,赵晨含笑盯着她说着温柔又贴心的话。
如此场景,如此场景。
月影心下却觉不安,仿佛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她抬起手勾上赵晨的指尖不安道:我心里很慌,总觉得
赵晨抬指点在她唇间,嘘了声柔声道:看。
月影顺着他抬起的左手望了过去,就见漫山桃花瓣被风刮起,随着风四下飘散。花香袭过鼻尖,拂过眉稍,愣是没抚平月影皱起的眉。
赵晨也不知注意到没有,反正他伸手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下巴搁在月影脑袋上带着笑计划着未来。
他说:过段时间我找人在小溪边给你搭个小木屋,每年三四月过来住一段你觉得如何?
月影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轻嗯一声。
赵晨又说:等冬天了,我们就在屋里饮酒吃肉,你说好不好?
好。
赵晨还说:
他还说了什么呢?月影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日春风正好,花香甚浓,怀抱过于温暖。然后她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中,手脚被锁着,九天寒铁贯穿了整条琵琶骨。
九天寒铁所发出的寒气将血肉冻僵,月影不觉得疼,就是有些难过。
斐玉尘抬手覆上琵琶骨位置,打了个冷颤硬生生熄灭了心中好奇的花火。于是他抬手将最后几粒剥好的松子递给君墨白后抬手打了个哈欠。
君墨白没啥表情地看了月影一眼,低声道:废话少说,讲重点。
月影一噎,见君墨白皱起眉头,干脆道:我也是最近才了解了事情经过。那日他去了海心崖,碰到了一群黑衣人。其中一人送了他一把刀,正是后来屠杀流月宗那把魔刀。
魔刀?君墨白反问。
月影点了点头:对,魔刀,他是被魔刀选上的人。本就低沉的声音又低了低,带了分哽咽。
仙尊想知道他盯上你们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月影收了收心情,直起身走回桌案边,抬手拿过毛笔,将笔尖放在墨里沾了沾。
执笔停在画纸上空,迟迟不肯落笔。她盯着画纸看,眉眼温柔。
不过是那群黑衣人给出的命令,他不过只是一颗称手又听话的棋子罢了。至于你那小徒儿,他的生辰八字早就注定了这场灾难。
话罢顿了顿,嘲笑道:他可是完美的极阴男。我的阿晨也是。说罢毛笔从指尖脱落,她抬手掩面,低声哭了起来。
君墨白最不耐人哭,却也忍着没有开口。
月影哭了一会又低低笑出声,斐玉尘伸手拽了拽君墨白的袖子无声问道:她是不是疯了?
君墨白摇了摇头:东西积压太久,一下释放出来有点控制不住。说罢将刚倒好的新茶水塞进斐玉尘手中道:去火的。
视线落在斐玉尘桌前垒起的松子壳小山上,眉头虽说还不自觉皱着,眼里却盛满了笑意。
斐玉尘一手拿着茶杯,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摸到桌子上,抬手扒了扒松子壳,准备将松子壳扒到桌下刚用灵力幻化出的小簸箕里。
小动作落在君墨白眼中,他无奈地伸手拍了拍斐玉尘的手背,哭笑不得道:这会倒是知道藏了?
斐玉尘捏紧的手松了开,手心的松子壳落了回去,发出哗啦声响。
他低下头将杯子送到嘴边呡了口,眼角余光绕过君墨白落在发出奇怪笑声的月影身上。然后沉思自己和君墨白刚刚的动作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挺刺激人的。
君墨白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甚至还觉得月影又哭又笑很是烦人,若不是斐玉尘想听,早就给她丢了出去。
就冲她心思不纯,把主意打到斐玉尘和清远身上这点,就能要她好几次命。
笑过以后,月影抬手将被墨晕染的画纸抽出揉了揉,然后丢到一旁的地上,斜了眼后开口道:我知道的大概就这么多了,仙尊若想知道其他恐怕得亲自去问问赵晨。
话语落长长吐了口气,连带着眉眼也精神了起来。
然后她抬手拿过毛笔在画纸上轻轻画了起来。
斐玉尘惊愕地抬头问道:这就没了?赵晨不是死了么?
还欲再说,手被君墨白拉起牵了出去。
斐玉尘一脸懵逼地被君墨白牵到了门外,十分费解道:师尊,她啥都没说啊,怎么就出来了?
不找个借口,怎么引人上钩?君墨白抬了抬眉,瞥了隔壁清远睡的房间一眼,深意十足。
第六十一章 (二更) 吃醋的斐玉尘~
斐玉尘虽说脑回路清奇, 但也不傻,瞬间明白了君墨白的意思。于是抬手指了指隔壁房间惊讶道:你拿清远当诱饵?
君墨白:
话一出口,斐玉尘就后悔了, 于是他张了张嘴换个话题补救道:那师弟现在还在里面吗?
君墨白应他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罢推开了门。
斐玉尘往里瞅了一眼,床上平平整整,没有人。
果然是拿清远当诱饵。
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君墨白像是能听到他的心声突然转过身出声问道。
将斐玉尘吓了一跳,张口就胡扯道:师尊自然不是这种人,师尊这么做定然有你的道理, 想毕清远知道了也会理解师尊的。
君墨白一言难尽地盯着斐玉尘看了看,道:你倒是很会说话。说到很会二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斐玉尘心内给自己甩了一巴掌,又说错话了。
于是讪讪地应了一句:还行。然后接着问:师尊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等清远醒了一起去趟流月宗, 东西拿了我们就回去。
斐玉尘抬起头惊讶道:清远不是被人掠走了?然后低头小声地嘀咕一句:而且现在不是出不去吗?
君墨白没忍住笑出了声。
斐玉尘:!!!
师尊你是不是他顿了顿猜测道:骗人了?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嗯,骗人了。君墨白挨了过来,如是说。
低沉的嗓音和扑鼻的冷香,十分勾人。
斐玉尘受不住, 往后退了退,两人本来就离门口近,进门时斐玉尘又习惯性带上了房门。一个退步就要撞上门板, 君墨白伸手从他耳边绕过, 温热的手心拖着他的后脑勺将人往前带了带。
再退可就撞上了。说话间的热气擦过耳尖, 酥酥麻麻。
斐玉尘,斐玉尘红了脸, 说话都带哆嗦:是是吗没,没注意。
怎么结巴了?君墨白空闲的另一只手在斐玉尘喉结处来回刮了刮,疑惑道:没见受伤,怎么就结巴了。
斐玉尘抬手挡了挡,弯下身躲开后加大音量道:可能是可能是松子吃多了嗓子不舒服吧。
找到理由后, 说话气顺了许多。见君墨白没搭腔絮絮叨叨道:最近天气干燥,林大婶炒了许多辛辣的,刚刚又吃了松子,一时嗓子难受,结巴,结巴也可以理解。
十分的强词夺理。
君墨白哦了声,点了点头一副了解模样。
斐玉尘松了口气,就听君墨白又道:待处理好清远,我给你抓帖药。
抓贴药,抓贴药。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君莫白说完不等斐玉尘反应,几步走到床边将床板掀开。
屋里的床都是叶大爷亲手做的,用的都是实木,床高十寸,床板就有三寸厚,床腿和床板边缘交接处用铆钉接了雕花薄板。
正常情况下,掀开床板看到的便是底下黄花木地板,但君墨白将床板掀开后斐玉尘看到的并非脚下的黄花木地板,而是一道柔和的金光。
柔光中清远的身影渐渐出现,熟睡的模样,手里拿着朵开了一半的多瓣莲。香甜的气味比之前刚合拢起来的时候淡了不少,原本嫩粉的颜色也渐渐淡成了白,只余顶端处留了一抹红。
清远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呼吸均匀绵长,连先前因为心口疼而蹙起的眉也柔了下去。
君莫白施力将人托了起来,然后用眼神示意斐玉尘将床板放下。
落下的床板将金光挡回,君墨白的手往下压了压,被灵力托起的清远轻轻落回了床上。
斐玉尘疑惑道:师尊,这
障眼法。说罢抬手给清远喂了粒丹药。
斐玉尘看着君墨白的动作,小声嘟囔道:师尊居然连我也骗。
君莫白回过身,伸手弹了弹斐玉尘玉的脑袋打趣道:怎么,不高兴了?
斐玉尘捂了捂脑袋辩解道:没有的事,师尊莫要乱说。
若是连你都看得出来,你这师弟还要是不要了?
斐玉尘:好损。
先出去让清远好好休息。说罢上下打量了斐玉尘一眼,认真道:趁着天色还早,给你把药炖了,赶在天黑前喝。
斐玉尘赶紧伸手覆上喉结,左右动了动,咳了咳措辞严谨道:想来是师尊先前的茶水起了作用,已经不难受了。你看况且,结巴和喉咙受伤上火之类的有什么关系?
后面半句他不敢说,毕竟君墨白先前说时他并没有反驳,并且后一半还是自己找的借口。
因而只能盼着这解释有用,君墨白能熄了给他炖药的心思。
但这事本就是君墨白逗他,哪里能如他的意。因而只是挑眉看了看他,将门带上后就去院里挑选储物袋里带出来的灵植哪些是可以用上的。
分卷(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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