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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页

    “春容。”
    他低声唤着,仿佛冰天雪地之中寻找一丝火光的迷途之人“春容。”
    他一声一声,不肯停下。
    她抬起手,扯开他遮眼的黑布。
    他终于能够仔仔细细、光明磊落地看着她。她的眼睛微红,泪花点点,与他记忆中的眼睛一模一样。
    灶中火势渐渐减弱,无人添柴,便将逐步走向熄灭。
    他扶着她在灶边安坐,取了满罐雪,敷上她受伤的手背。她亦替他用冰雪敷着烫伤。化了一捧雪,便再捧一捧。直到灼意消去,他才取出干净手巾,轻轻蘸去雪水,而后涂抹药膏。为了能早早痊愈见她,他准备有烫伤药膏,此刻刚巧合用。
    “今天,陆远舟与谢华君已经赶到这里。”她低声说着,“等到二月,我们就会启程赶赴岭北,最迟四月底就能回来。”
    “四君山庄?”
    “对。兰庭作恶多端,新仇旧怨,届时一并解决。”
    “可你不会武功。”祝眠沉默着,倘若是在往常,他可以从容不迫地随他同去,只要他在,就没人能伤到她。可今时今日,他已不再是他。他早已握不住刀。
    她笑容坚毅,成竹在胸道:“我学会了易容术,可为你暂改容貌。我们一起去。”
    “春容。”他迟疑许久,而后道出实情,“可我拿不稳刀了。”
    他不害怕她嫌弃他。
    从前,他两手血孽,她都未曾嫌过他。
    她如木雕泥塑一般凝眉望着他。
    这三年来,江湖中没了祝眠的消息。他不再出刀。她以为他金盆洗手,隐姓埋名。再相逢时,他手中无刀,她亦没有留意。她以为他只是不再杀人,不再用刀。却从未想过,他拿不稳刀。
    他是天下第一的刀客。
    他是江湖中最贵的刀。
    他为何会拿不住刀?
    她骤然想起,三年之前,喜堂之上,一刀贯身。是因为那一刀吗?
    她轻轻握住他的双手,用掌心温度去温暖他。
    “不怪你。”她低声诉说,“那一刀,错不在你。”
    他反手回握。
    “祝眠。”她说,“你有没有想过,你握不住的是杀人刀。”
    他木然望着她。
    “我想你拿起救人刀。”她弯下腰,脸颊轻轻贴上两人手掌,“我们一起,了却前仇旧怨,一起救济天下,一起洗去从前血孽。”
    他一向以为,两手鲜血的人,只有用自己的血才能洗刷干净。
    可她却给了他另一条路。
    他愿为她手中刀,斩尽她途中难。
    他愿拿起救人刀,偿还他往日债。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内容:本章内容全新√
    第62章 赴仇局
    元宵夜宴,众人尽兴而散。春容醉步慢行回廊上,倚栏将倒未倒之时,祝眠忽然现身将人扶起。
    房中,赵春娘刚浸热帕子,拧好后欲要出门寻她,便见祝眠抱人归来。
    “我来。”祝眠将人安置榻上,褪去鞋履外衫,盖上锦被,接过帕子小心翼翼替她擦拭掌心。原本细嫩白皙的双手,如今磨出许多茧子。他得了空闲,仔细去看她腕上疤痕,只觉怵目惊心。
    帕子渐渐冷下,不宜再用,赵春娘便适时又递上一方。
    他再为她擦拭脸颊,将面具一点一点揭下。她易容的手法高超巧妙,只需些许皮料脂粉,就将面容改换。如此一来,喜怒哀乐浮于面时便十分生动自然,哪怕凑近了看,也难看出端倪。
    赵春娘再到床边,望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时,不由惊诧出声。她立刻掩住嘴巴,以免再发出声,旋即奔至门边锁好门栓。
    “是,是姑娘。”赵春娘喜极而泣,喜难自抑,不由伸手去拍打祝眠肩膀,等待着看对方反应。但祝眠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他说:“不可声张。”
    赵春娘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代我转告老胡,明日起,我会换张脸。”
    “换张脸?你也要易容?”
    “今夜宴中人,皆与我有旧仇,不便现身。”
    “姑娘知道吗?”
    “知道。”
    祝眠望着春容。她面泛酡红色,嘴角弯弯。他随之笑起,眉眼皆染春风色。
    赵春娘终于镇静些许,看着他展露笑容,鼻头一酸。三年同行,对方所历之苦瞬间自脑海中闪过。他毫无保留授她刀法,意志消沉自我折磨,浑浑噩噩,生不如死。他像孤魂野鬼飘荡在这世上,直至今日,终于还魂归窍。
    所谓旧仇,曾有她一份,令她强按下一丝恻隐之心,三年之间,说尽冷言冷语。心中仇怨在这一刻瓦解冰消,她悄悄退去。阔别三载,诸多磨难,只盼,只盼他们团聚长久。
    半夜醒来时,春容口渴难耐,侧身欲要起床。
    一盏温茶送到眼前,一盏烛火悠悠升起。
    祝眠一直在床畔守着。
    她偷了懒,不肯去接,便就着他递来的茶盏呷一口温茶,眉眼堆笑。
    “喝了多少?”祝眠低声问。
    是问饮了多少酒。
    她回答说:“不知多少,只知尽兴。”
    “多少算尽兴?”
    “于你而言,一盏便已尽兴。”她笑着打趣。
    “要我尽兴,一盏怕是不行。”祝眠听到心里,明白她话外之音:酒醉便是尽兴。从前,对他来说,一盏黄酒便醉。但这三年他酒量见长,两坛三坛下肚,也不过昏沉沉些时候,醉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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