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罢了秦叔宝,秦慕白与众将士回了军中,准备开拔回兰州。大军正要动身时,有一名快马信使从兰州而来,送来兰州留守庞飞的密信。
秦慕白展信一看,心中不禁一惊!
庞飞在信中告知秦慕白,说兰州盛传“秦慕白欲反”的谣言,如今人心惶惶。这个倒是不打紧,这本就是秦慕白自己一手安排的。但另一件事情,却让他大吃了一惊——吴王一行,在泾州境内被伏!吴王遇刺,生死未卜!
虽然秦慕白对李恪的行程安危早已有了考虑,但没想到,这样的事情还真的发生了!
此刻他心中紧急的思忖道:吴王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将来继位的必是魏王无疑!魏王为人我太清楚不过了,他表面和善实则心狠,眼睛里是绝对揉不下半粒砂子的!就算我交出所有兵权甘心退隐,他也会深深忌惮,欲除我而后快!……今日我当着关西军众将士的面表明心迹,无非也是想让他们明白,秦某并无反意也志不在高,并不贪恋手中这权位。为免让军队受到谣言的影响,我才先打了这一剂预防针。假如朝廷上有人要借助谣言对我动手,我也能最大程度的获得关西军众将士们的支持。此举虽然有点利用将士们的嫌疑,但我那也的确是心理话……
但如果将来是魏王继承大统,不光是我,恐怕连薛仁贵、宇文洪泰、庞飞这些人,都将成为魏王的清洗对象。我秦某人,就更甭想安渡余生得享善终了!
那情形,就如同是《水浒传》所讲的,梁山招安之后!
“看来就算我想激流勇退,也的确是不容易办到!”想到此处秦慕白眉头一拧,大喝道——“仁贵、洪泰!”
二将从帐外应诺而入,“在!”
“我有点私事要先回兰州料理。你二人领军后行,尽快跟上。”秦慕白说道,“新月女王的宝驾,也暂时交由你们护卫,不得有失。此外,沿途不管听到什么样的谣言,尔等都要孰视无睹充耳不闻!”
“是!”薛仁贵与宇文洪泰颇为惊讶的看着秦慕白,领了诺。但没有多问。
秦慕白上前握住二将的手,说道:“二位兄弟,秦某不会独善其身的。就算退隐,我也一定会给你们这些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安排好将来的出路。秦某现在……能做到了也就只有这些了!”
“三哥!”宇文洪泰按捺不住了急躁的大叫道,“你今天太不对劲了,究竟发生了啥事,你跟俺说啊?反正俺早就说过了,三哥到哪里,俺就跟到哪里!上天也好下地也罢,就是粉身碎骨,俺也要跟你骨头连筋的埋在一起!”
“好兄弟,别说傻话。”秦慕白用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说道,“朝廷上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但现在我一下跟你们说不清楚。总之,我会处理好,你们就不必担心了。”
宇文洪泰又急又恼,重重的一击拳咆哮道:“朝廷上是不是又有混蛋背后说你坏话、要跟你作对?——咱们提着脑袋冲锋陷阵打下这几千里江山,那班嫉贤妒能的呆书生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争权夺利谋害功臣!三哥,要真是这样,俺带着兄弟们跟你一起杀进长安,把那帮混蛋全给宰了,也图个清净!——咱们关西军,那可是天下无敌!”
“闭嘴,说的什么浑话!”秦慕白斥道,“关西军天下无敌,那是用来打外人的,怎能对大唐自己人动手?要是这样,比当初的噶尔钦陵有什么不同,甚至还更可恨!——仁贵,黑子粗鲁莽撞,你要时时注意让他克制。如果他胡来,你就把他给绑了,让他冷静。”
“是……”薛仁贵浓眉紧锁的抱拳应了诺,虽然没有多说,但脸上一片担忧之色。
宇文洪泰的脸都憋红了,不敢再吱声。
“二位好兄弟,你们不必多想,权且宽心。”秦慕白微笑道,“虽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但这种风浪,秦某这些年来也见多了,并不妨事。你们二位的首要任务,就是稳定军心,不可让军队生出什么乱子。其他的,我都会料理!”
“是!”二将只得应诺。
稍后,秦慕白与新月王妃明珠作别,带上了百余名亲勋卫队,先行一步离开高昌,快马加鞭直奔兰州。
储君之争,夺嫡之战——这场比吐蕃西域之战更加凶险的大战,终于到了大决战的时候了!
快马疾驰的秦慕白,心中一直回想着那一日李恪被从幽州调到兰州时,二人宿醉一场的情景。
他记得,二人除了海天胡地的喝酒吹牛,还打了一架,那叫一个痛快。
喝得大醉了的李恪,当时说过一番话,让秦慕白印象深刻:
“慕白,有不少人说你我二人沆瀣一气朋比为奸,心存不轨野心勃勃,都随他们去。我只知道,做为一个男人,这辈子能有你这样的知己兄弟,我知足!”
“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你我都不知道。也许我们哪天就一觉不醒了,或是突然不存在于这世上了。但只要我李恪还活在这世上一天……”
“我命,即卿命;卿命,即我命!——此为誓!”
快马如电,耳边风声鼓鼓。
秦慕白默默的念叨着这一句,“我命,卿命……李恪,你是否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呢?”
第545章 胜券在握
近段时间的长安,就如同到了汛期的大河,水势滔滔暗流汹涌。但魏王府,却悄无声息的化作了一块河底的香饵,无论是朝廷大员还是长安的名门贵戚,都如同饥饿的鱼鳖争相向它游拢,将王府的门槛都快要踏平。
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很简单,长安盛传,吴王已死。那么,未来的东宫之主已是非魏王莫属!
谁还不想跟未来的大唐天子趁早套近乎?
入夜后,李泰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也是自己的“好友”之一驸马都尉柴令武,长吁了一口气。
他身边的魏王府长史,杜正伦说道:“殿下,从今日的谈话中可以探知,柴驸马仍是对当初落选左卫大将军一事,耿耿于怀。原本,左卫大将军一职是他父亲柴绍的。柴绍病逝后,皇帝陛下却任命李君羡为左卫大将军。要说这李君羡,起初不过是秦王府一名护卫,籍籍无名战功寥寥。后来就因为在百骑担任过官职,就一跃成为左卫大将军!啧啧!军方的势力近年来膨胀得实在太厉害,连李君羡这样的小人物也平步青云了!”
李泰摸着肥厚的下巴笑了笑,说道:“同是驸马,秦慕白如日中天,柴令武几人识得?柴令武想着他父亲留下的左卫大将军一职是一回事,对秦慕白的嫉妒,这才是主要的。别的不说,皇亲国戚们每日里都在暗中比拼,比权势,比富贵,比名望,比勋禄。现在的柴令武跟秦慕白比起来,简直一个是凤凰一个如寒鸦,谁会甘心?再说了,柴令武出身显贵,他父亲可是大唐的开国功臣驸马柴绍,连我父皇也对他的这位姐夫十分敬重;他母亲是我姑姑平阳公主,名扬乱世的女中豪杰鼎鼎大名谁人不知?比起秦慕白来,他的出身好了百倍不止。如今二人的境遇却是云壤之别,这让他情何以堪啊!”
杜正伦满面春风的笑道:“殿下所说,的确是人之常情。如今柴令武对殿下俯首贴耳,可见,他全指望着殿下早日入主东宫登鼎治世了。到那时,还何愁一个左卫大将军之职?”
李泰笑而不语,志得意满。
杜正伦见李泰心情不错,接着道:“诸如柴令武这样的人,长安遍地都是!我们要加紧笼络。并让他们趁机为殿下多造声势,以示殿下入主东宫是人心之所向。这就叫趁热打铁!”
“好,就劳烦老师,多作安排!”李泰呵呵的笑,满口答应。
“那臣下这几日,就多走动走动。”杜正伦也是满副欢喜的应了诺。他心忖,眼看着魏王当太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这个魏王府长史、魏王的老师,到时不就是太师了?我得趁这功夫多多努力,也好立下拥戴之功,他日前程无可限量啊!迟早一天我要超越我早逝的大哥杜如晦,为我杜氏一门再造辉煌!
“现在韦家已经随着韦挺之死走向没落。要是我能一跃而起,到那时,长安杜家必成第一豪门!”想着这些,杜正伦忍不住抚着须髯呵呵的笑出了声。
李泰侧目看他一眼,“老师何故发笑,还笑得如此开心?”
“哦,臣下是想着魏王殿下好事临近,因此发自内心的开怀啊!”杜正伦急忙应对道。
“还是不可得意忘形哪!”李泰背剪着手腆着大肚子,目眺远方的低声道,“近日可曾联系上了赵冲?”
“没有。”杜正伦左右四下看了一眼,凑上来低声道,“至从那日他汇报了吴王死讯后,再也不见综影。似他这般绿林人物,时常是飞檐走壁来去如风,难觅踪迹。我按殿下吩咐的在渭水河畔的联络点留下了标记,也不见他回复。由此我猜测……他是否已经离开了关中?”
“有这可能哪……”李泰拧了拧眉头面露一丝忧郁之色,说道,“赵冲一介江湖匪类,为人太过奸滑,实在不易驾驭。我现在觉得,他当初所说的‘襄阳龙气’只是一出骗人的鬼话。说实话,我有点后悔当初那么天真就信了他。这件事情若是落到了父皇耳中,也是个把柄祸害哪!”
“要不,臣下派人……”杜正伦脸色一沉,做了个斩草除根的动作。
李泰斜视着他沉默了片刻,心想,韦挺和杜正伦是长安韦杜两家的领袖,也同是我的心腹臂膀,杜正伦还我的老师。但相比之下,韦挺为人轻浮自视太高,异想天开愚不可及;杜正伦却是机巧圆滑得多了,而且……心狠手辣!
“问题是,怎么找到他?”李泰不露声色的道,“跟赵冲比起来,我们永远在明,他永远在暗。这个赵冲,就如同一条阴沟里的泥鳅,实难捕捉!”
“那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杜正伦道,“臣下猜测,赵冲可能是得知了韦挺的死讯后害怕自己被杀了灭口,所以才躲了起来。他既然怕死,那也就好办了!”
“怎么办?”李泰问。
“既然是贪生怕死之徒,那么必重名利富贵!”杜正伦道,“只要殿下允诺,封他爵位田产让他富甲一方永享太平,想必不难引他出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
“但他若是不信呢?”李泰皱眉问道,“别小看赵冲,他的奸滑非比常人!”
“那就先给他名利富贵,做出一副收买他并让他远离长安的架势!”杜正伦道,“臣下建议,可以让赵冲改名换姓,然后在偏远州县封他个县男子爵,赐良田金银美女仆妾,让他去做他的富足田舍翁,并赐免死金令!——这样,不愁他不上当!”
“这……本钱下得够大呀!”李泰笑得意味深长。
“不下香饵,怎钓金鳖?”杜正伦窃语道,“现在,赵冲已经是唯一的隐患。若能将他剪除,大唐天下都是殿下您的!——那又何惜投放一点香饵?”
“老师言之有理!”李泰吸了一口气赞许允诺,“宗正寺有我们的人,封个偏远地带的县男子爵小事一棕。那此事,我就请老师去办了?”
“臣下领命……”杜正伦小心翼翼的领了诺,心中窃喜,暗道:韦挺一死,我就成了魏王身边唯一最亲信的人!看吧,殿下把这么私密重要的事情都交给我办了,可见对我的信任!魏王够聪明也够降狠,是个干大事的人。韦挺真是不自量力,居然还敢怀有私心的背主作窃,暗中还要嫁祸魏王,活该死路一条!就他那点伎俩,哪里是魏王的对手?最终还不是被魏王利用并替人做了嫁衣还做了替死鬼?好在韦挺拉我入伙一起动手时我就早早的给魏王报了信,非但无过还立下了功劳得到魏王信任。否则,我现在岂非也是死尸一具?……虽说兔死狐悲,但我没有韦挺那么笨。我就死心塌地的效忠魏王,必无闪失!
这时,李泰又道:“本王,还有一个隐忧啊……”
“殿下,如今劲敌已去,大势所趋,小小的赵冲也迟早便可解决,殿下还有何忧?”杜正伦道。
李泰皱起了眉头,肥硕的脸皮子都紧绷了几分,说道:“老师莫非忘了,关西还有个秦慕白,还有几十万大军呢!他要是得知吴王遇害的消息,为求自保,起兵造反怎么办?我倒是不担心他杀入关内打下长安找我问罪;只是,迫于这个压力,父皇投鼠忌器迟迟不肯立储,到时夜长梦多生出变故,如之奈何?”
“殿下不必忧虑!”杜正伦有恃无恐的呵呵笑道,“据臣下所知,长孙无忌已经将退隐多时的卫公李药师搬请出来主持大唐军事,专为对付秦慕白!据说,这还是皇帝陛下苏醒之后下的旨意!”
“真的?”李泰喜出望外,“我怎么不知道?”
“此事绝秘!臣下也是费尽心力,才于今日才从宫中内线中得知消息,正待向殿下汇报。”杜正伦低声窃语道,“殿下,你就安心的等着当太子吧!皇帝陛下虽是病倒了,那也是十个秦慕白也翻不了天的!而且臣下感觉……皇帝陛下似乎并没有我们想像中的病得重。他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醒过来一下,然后安排好重要的事情。比喻说密召卫公出山,统领兵权防范关西秦慕白——似这等手笔,可不是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等人,能挥使得出来的呀!”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呀!”李泰哧哧的吸着气,喜上眉梢的道,“有卫公坐镇,真是万事无忧了!管他秦慕白赵慕白,都不是卫公的对手!而且姓秦的是卫公的学生,他敢跟他的老师在战场上兵刃相见吗?哈哈!好吧,就让卫公,去收拾秦慕白。本王……就只在家中每日祈福,希望父皇早日康复了!”
“诚如此言,如今殿下已是胜券在握、万事无忧!臣下,先行恭喜殿下了!”杜正伦,长长的一揖拜倒了下去。
李泰放声的大笑,浑身的肥肉都要跳起舞来。
此刻的秦慕白,已经脚踏兰州的地界了。眼前便是熟悉的兰州城外十五里的野战军屯。秦慕白没有入城,直接先进了军营。
远征万里的主帅突然回归驾临,让庞飞等将校们都惊喜不已。秦慕白也无暇跟他们多作寒暄,草草的吃了一顿饭后,便将庞飞私下叫来,帐中密议。
“恩师,你这一路餐风宿露疾驰数千里,人都黑瘦了一大圈了,神情也甚是憔悴。稍后老夫人与师娘见了,定会心疼。”庞飞说道。
“我娘还好吧?家中如何?”
“家中有贤良淑德的陈夫人主持内外,老小安宁一切都好。”庞飞答道,“只是老夫人甚是挂念恩师,每日都跪在佛前苦苦祈求恩师平安归来。对了,徒儿还没恭喜恩师——阿史那夫人刚刚给恩师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小师弟生得像极了恩师而且十分壮实可爱,正等恩师回家了取名字呢!”
“真的?那太好了!”听到这个喜讯,一路披星戴月狂奔数千里,疲惫不堪几近透支的秦慕白,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点了点头道,“稍后我再回家,这些家事以后再说。现在,我要问你几件重要的——大事!”
第546章 帝王心术
庞飞问秦慕白想知道什么,秦慕白劈头就问出一句——
“有吴王的确切消息吗?”
“没有。”庞飞为难的摇头,他的回答让秦慕白有点失望。
秦慕白拧了拧眉头,说道:“难道吴王,当真遇刺身亡了?”
庞飞答道:“听闻此事后,我马上派心腹之人秘密前往泾州案发之地调查。结果,泾州官府将消息封锁得十分严密。我只查知,朝廷派了褚遂良来亲查此案。此外,吴王随行有一个幸存者,那就是吴王府典军校尉,殷扬!”
“殷扬?”这个消息让秦慕白有点意外的惊喜,他道:“我倒是跟他很熟。起初,我与他还的宇文洪泰,一同在吴王府共事,也算是兄弟一场交情不错。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不知道。”庞飞摇头,“有可能仍然留在泾州,也有可能随褚遂良回了长安。我派出的人在泾州费尽心力的打探,却很难查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更无法与殷扬那几个知悉案情的人接触。”
秦慕白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良久后,他说道:“长安派人去了没有?”
“去了,还没回来。”庞飞面露难色,压低了一点声音道,“吴王一案案发后,关西通往关内的所有通道上,都加强了警戒,严密盘查过往行人。尤其是兰州大都督府治下的所有官员将军,要去关内十分困难,要受到层层盘查,如同监管犯人一般。因此我猜测,我派往长安打探消息的人没那么快回来。”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秦慕白不禁有点恼火,“把我关西军、兰州大都督府当贼防了吗?”
庞飞叹息了一声,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若是告诉恩师,恩师听了肯定会更加生气……”
“说!”
“我有几位一同出身于百骑的同僚,恩师也认识,他们分别在西疆一带的陇州、泾州、岐州军府效力。我们时常有书信往来,交情极好。”庞飞说道,“就在吴王案发后不久,他们有人密信告诉我说,朝廷已经下达了旨令,召集关中大部分军府的府兵,前往长安加强驻防。此外……西疆一带明增岗哨暗加盘查,隐约就有防范我们关西军的意思!”
听到庞飞这几句话,秦慕白的心里都寒了半截去。
不过,庞飞也说了这一切不过是“隐约”,尚不足为证。秦慕白一向沉得住气并没有发作,只是淡淡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人正不怕影斜,随他们去!——不过,朝廷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反应,我就更加感觉吴王的现状恐怕不容乐观。要么是已经遇刺身亡了,朝廷却严密封锁消息秘而不发;要么,是朝廷上本身出了大问题,为防止京都动乱才做出了这样的应急反应!”
第4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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