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谢家的事过去才不久,却又像是上辈子的事了。一路行来,先是茶馆、戏园里会说起谢家惨案,但很快就又有新的趣闻发生,慢慢地也再没人提这事了。仿佛只一瞬间,整个江湖就遗忘了南方谢家。
此时再突然听到他人说起大哥、二哥,谢喻兰心里五味杂陈。
他还记得那年英贤大会,主要参加的都是各门派的年轻人,大小门派都想推举自己的得意弟子,也趁机在江湖上博个好名声。
大哥、二哥那日也带着他去了,但大哥、二哥成名已久,对此并不太感兴趣,主要还是带小弟去见见世面,结交一些朋友。
会上,无数人为了谢家的名头而来,有虚情假意的,也有真心敬佩的。大哥对付起来游刃有余,二哥性子闲不住,便带着他四处游玩——去看日出、看云海,去寺庙里听钟。
二哥倒也想找些更有趣的事,但毕竟在翎山之上,除了打猎、骑马,别的也没什么了。
当年二哥叼着狗尾巴草,蹲在树干上扶着摇摇晃晃的小弟,笑嘻嘻地开大哥玩笑:“弟,你知道吗,大哥喜欢她。”
谢喻兰那时才十一、二岁,懵懵懂懂,扶着树干透过繁密枝叶看去,就见大哥正同一个白衣姑娘说话。那姑娘同大哥差不多大,面容姣好,背上负剑,长长的红色剑穗跟着那姑娘的动作晃来晃去,显得活泼灵动。
大哥从袖子里摸出一根发簪,递给姑娘,耳朵尖都红了,表情却很是镇定。
不知说了什么,那姑娘拒绝了,推开大哥的手朝另一边跑去。
谢喻兰就见大哥站在原地,有些失落似的,又将那簪子放回了袖子里。二哥此时不厚道地笑了起来:“那姑娘长相恬静,其实性子野着呢。先前不少家族都提过亲,统统被她赶出了门。”
“哇。”谢喻兰声音脆生生的,“不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吗?”
二哥笑起来:“那姑娘可不管这一套,她想找个自己喜欢的。”
“怎么找?”
“那我怎么知道?”二哥啧啧两声,“就大哥这严肃木讷的性子,我看是没戏。”
话音未落,一只暗器嗖地飞来,二哥“哇”地一声躲开,就见那暗器“笃”地钉在树干上,杀气腾腾的,显然来者不善。
但二哥并未生气,只是笑了起来,对树下人喊:“说一下都不行?”
谢喻兰低头,就见大哥走了过来,站在树下仰头不满道:“这么多人看着呢,带着喻兰蹲在树上像什么样子?下来!”
二哥摇头晃脑:“不下来,就是人太多了才嫌烦。”
“爹让你认识认识秦家的姑娘,我看她就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不去!”二哥翻了个白眼,“我才不想和那个男人婆说话!”
“闭嘴!”大哥压低了声音,此时看上去竟跟爹一模一样了,“平时在家就算了,怎可在外胡说八道?”
二哥撇嘴,一把抱了谢喻兰,飞速逃跑:“有本事你追上我!追上我就跟你去!”
那时候多快乐啊。
大哥严厉却也疼他们,二哥性子热闹又护短,爹娘关系和睦,家里似乎从没有乌七八糟的争斗。谢喻兰如同温室里的花朵,从不知道天地变色为何物。
仿佛日子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没有尽头。
“喻兰……喻兰?”
谢喻兰回神,才发现秦岚之正皱眉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关切:“你怎么了?”
白堰也有些自责道:“是我说了不该说的,抱歉。”
“没关系。”谢喻兰摇头,“你们继续说。”
秦岚之顿了顿,才道:“我答应你查案之后,先后联系了几个人,其中就有白堰。白鸿门一直是中立门派,外人也不知白堰同我关系不错,让他去打听消息最为妥当。”
谢喻兰点头,诚恳地看着白堰:“谢谢你。”
“朋友之间,何必说这些。”白堰接过话,“我最近得到了一些可靠消息,主要是蒋家……”
白堰说着,谢喻兰就觉得耳朵里轰地一声。
那个从火海里转身离开的侧影再次出现在脑海里,他无数次地安慰自己,那可能只是他看错了。但没想到,一切都在缓慢地恢复原有的轨迹。
他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眼见谢喻兰脸色越来越差,白堰停下来,同秦岚之互相对视一眼,道:“我听说,你们家同蒋家还有点亲戚关系?”
“是。”谢喻兰点头,手从茶杯上收回,掩进袖子里,指尖深深掐住了掌心,“是远亲,也是师兄妹。”
“原来如此。”白堰点头,“那这事……”
“没关系,你说。”谢喻兰抬头,眼神坚定,“事关谢家,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得知道。”
白堰带来的消息很丰富,而且已经距离真相很近了。
秦岚之改变了之前的思路,开始将目标锁定在几个大家族里。他隐隐觉得谢喻兰可能知道什么,但他没有多问。
深夜,白堰告辞离开,秦岚之去送,谢喻兰站在二楼窗户上朝下看。
秦岚之提着灯笼,同白堰慢慢沿着小路往前走。
夜风令那灯笼摇摇晃晃,火光时隐时现。他看着白堰笑着拍了秦岚之的胳膊,秦岚之也难得露出一点笑意,在人前总显得冷漠的他,对着白堰,似乎多了些其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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