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借着酒意畅谈了一番,直到半夜于之静和吕蒙才离去。
送走了二人,沈静回到房中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想起于之静那一番激励的话,细细回味,这些话中蕴含的意思,与临行之际卓大江嘱咐自己的一番话,简直不谋而合。
这样的关头,他绝不能就此屈服,跟着卓大江一起倒下。
若真的倒下了,他不仅对不住卓大江一番栽培和保护,对不住自己这小半年付出的心血,对不住江南十万挥洒血汗的百姓。
……更对不住在京城独力苦苦支撑的赵衡,和离开京城之时,自己曾对他做出的承诺。
第94章 转机初现
辗转反侧之后, 沈静从床上翻身而起, 在房中来回踱步半宿, 然后借着心头一点残存的酒意,铺开纸张, 挥毫泼墨, 写下一篇《再论江南水患》。
次日清晨, 沈静早早起床, 怀中揣着奏疏,赶到工部, 将这份奏疏交给了工部尚书苗申俭。
苗申俭看完奏疏,将沈静叫了进去问道:“这是你所写?”
沈静拱手:“是。”
“何时所写?”
“昨晚。”
“何人授意?为何而写?”
“此是有感而发, 据实而言。至于为何所写。”沈静顿了顿, 缓缓说道, “是为卓侍郎, 为我自己,更是为十万江南百姓,为我朝的国运昌隆。”
苗申俭将奏疏往桌上一扔,嗤笑一声:“沈静,你好大的口气!”
“不敢。”沈静又深鞠一躬,然后从容起身, “江南治水之利弊, 我已在疏中一一说明。大人难道觉得不通?”
“通, 通。你一个探花郎, 文章岂有不通之理?通的很。”苗申俭叹道, “只是这奏疏,我却不能往上递。”
沈静抬起头,反问道:“为何不能递?”
“你说为何?”苗申俭抬手拍拍桌山;与。彡;夕案上的奏疏,加重了语气,“若送上去,我便是第二个卓大江。这工部尚书的位子,只怕是坐不稳了。”
沈静看着苗申俭:“苗大人……在下斗胆进一言。”
“你说。”
“于公,江南治水事关江南十万百姓福祉,事关我朝国运昌隆。这一项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若是做成了,岂非大人功德一件?”
苗申俭抬头看着沈静:“继续。”
“于私,对大人也是百利无一害。如今户部将钱粮卡的紧,咱们部里做什么都不成,今年以来,还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工事。大人今年刚入工部,若能将这件事成功,正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功勋。”
沈静说着,压低了声音:“……更何况,摄政王手握京城内外十万兵马,掌控北边五十万守军。纵然有眼前一时之困,大人仔细想想,朝上这干文臣墨客,果真能奈何的了他?大人若只看眼前,顺从这些随风起舞的人,才是真正误了自己的前途啊。”
“……”
苗申俭手指捏着沈静那份奏疏,半垂着眼,陷入了沉思。
沈静见他犹豫迟疑,遂闭了口,不再继续多说。
这位新任的工部尚书苗申俭,与前一任工部尚书丁敏不同。
丁敏与卓大江经历相仿,也是在地方上埋头苦干出了一番政绩,又凭借好一番着圆滑钻营的手段,将工部尚书的座位做的稳稳的。
丁敏任工部尚书时,由于政绩是实打实的,手腕也有,尚且能弹压的住工部上下这一干人等。
可是这位苗申俭大人,却是一路从京官做上来的。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然后在先帝身边做中书舍人三年,算是前途无量;后进了礼部,一路高升到左侍郎,做了四五年,眼看资历也够了,又去了户部任左侍郎做了三四年。
以他的资历,升任户部尚书本来是妥妥当当的,谁知道先帝一走,明德公权势煊赫,立刻便力荐亲信做了户部尚书。
苗申俭却被明德公插了一杠子,从户部排挤了出去,到了工部,又等了两年,面前压过了卓大江,做了工部尚书。所以至今,他也时常被卓大江不怎么放在眼里。
眼下卓大江因为吴淞江泛滥而告罪,虽然对他来说不是坏事,但手下出事,终究也算不上是好事。
换句话说,他正是需要拿出一点成绩,来坐稳这个尚书的位子,证明自己的能力。
沈静见他神色时明时暗,忍不住又劝道:“我不敢欺瞒大人。按照预定的方案,江南治水可分为两步。第一步是疏浚刘家港白茆,只是前头的铺垫。第二步吴淞江改道才是重头戏。一旦吴淞江改道完成,从太湖至入海,水路畅通无阻,就算雨季再大的雨水,至少可保江南十年之内没有水患,三十年内不会泛滥;吴淞江河道两侧至少多出良田万顷,每年稻米多收万石——这对朝廷百姓,将是多大的功劳!”
说完这些,沈静又压低了声音:“如今第一步已经完成。吴淞江泛滥的风险,如今也已经被卓大人给背上了……剩下这半截,全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大人何乐而不为呢?”
这等于是说,前人已经挖好了坑栽好了树,只要苗申俭抬抬手浇水施肥,稍加时日,便能收获一颗现成的甜果子了。
而他需要冒的风险,便是有可能间接的得罪明德公。
一边是明德公、皇后和二皇子,一边是摄政王和小皇帝,这之间的取舍,就要看苗申俭自己的衡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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