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安揉了揉自己在马车里坐得酸痛的腰,愕然道:“现在已经丑时了,太子这时候还在睡吧,我等天亮了再去吧。”
“沈太傅,您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有多担心你。”何公公眼睛细长,谄媚地笑:“太子殿下听闻您遇到了雪崩,都差点急昏过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奴才找到您后把您安全带回来,知道您今天到上京,一宿都没睡,就想见见您,确定您的安危,您就去一趟吧。”
沈明安觉得奇怪,但太子一向依赖他,这么着急见他,有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他迟疑片刻,应了下来,“那我先去换件衣服。”
进了沈府才发现里头灯火通明,沈明安刚进去时眼睛被亮光刺激得睁不开,缓了会儿才看清里面的人是张凌,柳和裕正站在一旁给他续茶。
张凌显然是已经在府里等了许久了,见沈明安进屋便站起身迎了上来,先是给他行了个礼,然后解释说奉了皇上的旨意,专程在沈府等他。
“皇上得了消息,估摸着您今日能到上京,还有一个时辰不到就要上朝了,皇上希望您赶紧去一趟宫里,千万别误了今日早朝的时间。”
沈明安为官这么多年,哪怕是病着,也没误过一次早朝,便道休整片刻,换件衣服就出发。
皇上的旨意自然是更重要一些,何公公见到张凌就闭了嘴,话都不敢多说,沈明安只能同他说今日上朝时也会见到太子,让他不用担心交不了差。
方才在大厅里柳和裕不好出声,跟着沈明安往里屋走去时就十分委屈,念念叨叨地说:“先生怎么去了这么久,走的时候也不带上我,我知道先生出了事后,恨不得跟着何公公他们一起去找你,在太医院里分药材的时候都错了好多,范太医骂了我好久。”
他又伸手在沈明安眼前晃了晃,担心地问:“先生的眼睛好点了吗?”
沈明安是十年前在国子监门口捡到的柳和裕,那时候四五岁的柳和裕刚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沈明安捡到他以后就把他带在了自己身边,授课时也给他搬了一张小桌子让他坐在后面听课。
柳和裕课业不怎么好,但沈明安发现他对医术药材有着极大的天赋,就托了太医院的范太医带带他,让柳和裕跟着他学。
柳和裕聪明也上进,经常往太医院跑,范太医完全是把他当关门弟子在教。
当时沈明安出发去益州的时候都没同柳和裕讲,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对他说眼睛已经没什么事了,又安慰了他几句。
府里备着热水,至少让沈明安还能来得及洗个热水澡,他泡进澡桶里,身上被温水包裹,却洗不净连日来的疲惫,不过片刻,就有小厮来催促他出门。
沈明安从澡桶里出来,去拿挂在一旁的官服。
他这几日没胃口,都吃得很少,但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发觉自己腰上似乎多了点肉,连官服的腰带也紧了些。
外面小厮催得紧,沈明安匆匆穿上官服,在府门口上了马车。
春初日短夜长,沈明安寅时到的清和门,天还是完全黑的,很多朝臣已经等在了殿门前。
殿门台阶上的龙雕纷繁复杂,龙椅下面站在最首位的是陆清识。
“先生……”
陆清识看上去十分憔悴,看到沈明安时又惊又喜,仿佛如释重负,他唤了沈明安一声,却碍于礼仪不敢和沈明安说话。
沈明安站着等了很久,陆承景才姗姗来迟,几月不见,沈明安看着他都感觉陌生。
陆承景穿着件灰白道袍,脸上显出病态的苍白,眼窝深陷,眼睛也有些灰败,披头散发地盘腿坐在龙椅上,也不顾下面满殿的朝臣,就开始双手合十打起坐来。
皇上不说话,下面的朝臣自然也没人敢出声,沈明安强撑起精神等了近一个时辰,陆承景坐在龙椅上连姿势都没变过,沈明安压低声音问站在身后的同僚,“皇上这是在做什么?”
“吸收日月精华呢。”站了一个时辰,枢密使都松懈下来了,见沈明安对他说话才站直了身子,他仿佛对陆承景这样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赵天师说了,晨曦时候的灵气最浓,这时候打坐能长生,这几次早朝皇上都是这样,估计得巳时才结束,等着吧。”
陆承景年轻时励精图治,上朝一日不落,近几年却松散怠慢了许多,从赵天师进宫后更为严重,时常一月里早朝就这么一两次。
今日难得早朝,陆承景却是在龙椅上整整调息了两个多时辰,期间陆辞珩从外面旁若无人地走进来,站在太子身后,陆承景都根本没发觉,连眼睛也没睁开。
陆辞珩上朝向来是他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沈明安许久没看过他穿官服的样子了。
陆辞珩是王爷,官服的形制与普通朝臣不同,深蓝色官服上是金线绣的四爪巨蟒,两指宽的玉腰带束在腰间,映得他身姿挺拔。
龙椅上的陆承景调息完,掀了掀眼皮,仍是一句话没说,一旁的张凌得了他的眼色,传达旨意让朝臣启奏。
偶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出列汇报政事,陆承景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末了道了句:“让太子做决策吧。”
陆清识惶恐应了。
“沈爱卿。”
眼看着没什么事情,张凌还没说退朝,陆辞珩打了个哈欠,自顾自转身就想往外头走了,却在陆承景喊到沈明安的时候生生顿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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