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招不知道这份委屈究竟从何而来,她只知道这位多日不见的魔尊,戴着面具乍然出现在她面前,如天神降临一般将威胁她性命的魔物斩杀的这瞬间,她心里想的不是——他来了,而是——
他怎么才来。
虽然她也知道,她矫情得毫无道理。
因此她只允许自己脆弱了这么一小会儿,便果断提着剑攻向了由于被打岔而停止抚琴的十叁雀。
站在杀阵外风尘仆仆赶过来的魔尊被她晾了个彻底,他也并无任何不满,反倒歪了歪头,于面具后露出一个轻笑。
她只允许他帮到这里。
周围不明真相的众人看不清斩苍的表情,只知道他方才从传送法阵中轰然出现之后,对着贺兰舒不知道问了一句什么,便顿时如同杀神一般闪身至山峦上,掌心的魔气被他蓄成一张大弓,流星一般横空而出。
而他在射出那一箭之后,便再未出手,只专心致志地盯着阵中的战局,一眼未错开。
他是魔,并且是一位不知深浅的魔,虽然站在那里身姿如神君一般风神俊朗,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魔气却令人不自觉瑟瑟发抖。
不知道他此刻出现究竟是敌是友。
只有贺兰舒知道,这位看似镇定的魔尊,在得知被杀阵困住的剑修是樱招时,究竟有多不镇定。
母亲不想将魔尊唤过来,自然有她的考量。且不说被樱招知道她们与魔族为伍之后,能惹出多大的麻烦,光魔尊是“魔”这一个身份,便是天然与修士为敌的存在。
万一那性情捉摸不透的魔尊,为了要得到《蒹葭》而大开杀戒,将樱招直接杀害,那她们贺兰氏可就真成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了。
可再多的思量,在看到樱招的手臂被一名手持长刀的怪物划破时,便全都做了废。
死马当活马医吧,贺兰舒想,手头唯一的希望便是那魔尊了,希望他真的是救兵,而不是更大的麻烦。
她一共念了八遍召唤咒,那边才有回应。
*
斩苍想过要回营帐睡觉的,可走到营帐门口,他却鬼使神差地调转了脚步,丢下仍在海滩上扎营庆贺的四部将领,简短向太簇交待了几句之后,便启程回了厌火魔宫。
装着魔印的锦盒被震得咯咯作响,他回应召唤,出现在眼前的贺兰舒形容却十分狼狈,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衣物也在行走间被枝桠刮出几道破口。
她那边有惨叫声不绝传来,似乎处境十分危急。
召唤咒,并不能让双方真实地处在一个空间,而是只能短暂地让时空发生重迭。上次斩苍顺应召唤,将贺兰氏母女唤到面前时,她们也只是神识被唤到了魔域,召唤结束时,神识便会退回身体当中。
这是也是一样,贺兰舒只有神识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那里发生了什么?”斩苍问。
贺兰舒赶紧跪地,低头道:“《蒹葭》找到了,它在一魔修手中,蒹葭是他的杀阵。”
“杀阵?”斩苍略一沉吟,便迅速串起了刑天对蒹葭执念丛生的原委。
的确有传言,几万年前,刑天被天帝斩首之时,天帝那边有人在抚琴。两军交战,鸣战鼓,奏武曲,都是鼓舞士气之用。仙家法宝,功效千奇百怪,姑射神女的一曲《蒹葭》,善时用作听赏的确是一曲仙音,但恶时便披毛带角地成了绞杀人的利器。
只是几万年前的事情毕竟太过久远,早无文献可考。
唯一亲历此事的刑天,却是个诡计多端之辈。他八成是觉得自己被天帝斩首斩得冤枉,将自己落败的缘由归咎在了那曲杀阵上,但又拉不下面子说实话,所以隐瞒了其中最重要的事实。
而樱招到现在应当还傻乎乎地以为《蒹葭》真是琴谱。
幸好她远在苍梧山,还未被那大块头剑灵给诓骗至冀州。
大不了他辛苦一点,将那魔修揪至苍梧山,逼迫其弹奏这曲《蒹葭》与她听,然后让再她拿着刑天从里至外将杀阵给破了,也算了了那剑灵一个执念。
想到这里,他竟产生了一些紧张的欢喜。
这总算得上一个正当理由吧?
“将你的详细位置告诉我。”
斩苍站起身来,照着贺兰舒报给他的位置不紧不慢地结出一道传送法阵。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魔尊踏着传送法阵瞬间出现在冀州荒山时,仍是一脸气定神闲,满山的怨气与哀嚎对他来说并未产生丝毫影响。他随意瞥了一眼被道道黑墙围绕着的蒹葭杀阵,里面血雾已经浓到将黑色的光墙染成血色。
看不清里头的光景,他却陡然感受到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剑气。
“阵中有人被困吗?”他飞快地转头问贺兰舒。
不知怎地,被面具隔绝的声音破天荒地透露出一丝焦急。贺兰舒被他浑身散发出的杀气震慑住,张嘴时竟有些磕磕巴巴:“是……是……苍梧山的剑修……”
“樱招”二字还未说出口,魔尊已然消失在她身前。
接着那杀阵便被他从外面轰出了一道口子。
目睹这一切的贺兰舒,突然福至心灵,劫后余生般抚着胸口倚着树干大喘粗气。
她赌对了。
这魔尊与苍梧山剑修,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之间,竟然有故事。
【回忆篇】怎么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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