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架凡人的马车。
躲不过他们的追寻。
然而,玉揭裘心知肚明,小狐狸也心满意足,至少,他们费了好大劲才照料好的菜畦与家都不会被毁坏了。
马在惊恐中慌不择路地奔跑,车上的人却平静如度过临终。
玉揭裘侧着脸,竭力以麻木的口吻说谎道:“去我的故乡吧。”那是一座早已覆亡的国度。
他说:“我父母是很好的人。”他们是母子,却还苟合生出了他这样的孽种。
“嗯。”小狐狸终于吭声,却不能言语,只因胸腔里传来鼻子酸酸涩涩。她不知道那是流泪的前兆,还以为是天劫的缘故。
玉揭裘阖上眼,穷尽所有对好的幻想,然而,即便如此,那也太过贫瘠了。只因他几乎从未遇到过什么好事:“那里……有溪谷,溪谷中有蝴蝶。很美很美。”
长久的寂静中,小狐狸也闭拢眼睑,梦呓一般,磕磕绊绊地复述:“有……溪谷……蝴蝶。很美……很美。”
这一世,他们的结局在书中只有寥寥一句。
“这魔头和恶妖罪有应得,死在了悬崖下。”
江兮缈继续她的剧情,她的故事,她为了八百万奖金攻略角色的旅途。
然而,同样是那一日,瑞生来到悬崖上方,遇上之前几次从未有过的倾盆大雨。
这是本不该有的雨,他想,难不成,上天也在看着么?天命也会动摇么?他们不顾一切在一起了,最后自食恶果。
这也是值得的吗?
或许他也能去追求弥弥殿下一次,哪怕一次吗?
玉揭裘的短刀滚落悬崖顶端,阴鸷的黑云从中蔓延,最终化作人形,同样伫立在原地。玉揭裘站在那,任由雨落满全身。
“……父亲告诉过我,将这本书交给你。”瑞生知道,他是第四次轮回中的玉揭裘,但瑞生自己还未经历过四周目,因此也不知道,自己后来还会与他相识。
玉揭裘接过去。
翻开来,在他未曾来得及阅读的部分,字迹在逐渐显现。
他转身就走。
瑞生不禁叫住了他:“你打算怎么做?”
玉揭裘原本不想回答,但触及如今瑞生的面孔,终究还是说:“先想法子,将此书交给下一次的我。”
“原来如此。”瑞生想问他,来世的弥弥殿下过得好不好,可还是难以启齿。
他却好像会读心一般,径自说了:“在我那一次,弥弥殿下过得不好。”
瑞生头一次露出动容的神情。
玉揭裘不再多说,回头就走。一想到来世瑞生会尝到亲眼看着谢靡月被他杀死,他便不由得冷笑。
这诅咒是为了令被诅咒者痛苦而设。
击溃他的内心,从而使他承受不了自己收紧的力量而死。
然而。
玉揭裘不为所动地往前走,面色平静,目光坦然。前方没有溪谷,也没有蝴蝶。他明知如此。而且,这溪谷与蝴蝶是被他亲手扼杀的。是他杀了人,毁了自己的仙途,一杀再杀,将那平静的日子挫骨扬灰。
是他自己与涂绒绒做的约定,可最先因江兮缈出现而改变的是他,放弃成仙的是他,没能守约的也是他。
他的面无表情也有松动,逐渐吞咽,目光闪烁。但他仍然朝前方走去,即便那里只有万丈深渊。
诅咒中漫长的一世,在外头却只有短短半柱香时间。
第四次轮回的现世,寿收起写满玄文的布帛,还在向前走,突如其来,那把短刀便浑身发烫,难以把持。
她握紧自己的手,炭火般的漆黑在从手掌开始蔓延。寿惊恐万分,跌倒在地。
面前有人俯身,捡起那把短刀。玉揭裘将它收起,居高临下望向姑母。
“你……你是怎么……你为何能脱身?”寿难以置信。
脱离诅咒的口诀,明明只有她知道。
玉揭裘牵扯嘴角,目光定定地直视前方,做出一副恰如其分的皮笑肉不笑:“我的诅咒中恰好也有一个姑母。我便去寻了她,问出来的。”
在他口中不过轻飘飘一句“问出来的”,恰如当初在稗巴余孽的村中,说他问福时的情形。哪有“问便说了”这么简单,砍去手足,却避开要害,留着性命受罪。如此晾着躯干,是人是鬼都会招的。
“你……”寿怒目圆睁,然而,不过也只是一瞬,只因这世上,她是他最后的亲人,恐怕也是对他最为知根知底的人。玉揭裘不是会念及旧情,或者耀武扬威说一堆废话的人,出来了却不急着置她于死地,必然是别有所图。寿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
玉揭裘并不急于回答,构思剧情总是需要时间的,只是好在他不用无中生有。从此以后,这故事便由他书写:“我答应你。”
“什么?”
“收复失地,重现荣光。长公主殿下,姑母大人,”玉揭裘脸上浮现出一个温和纯良的笑,灿烂如日光,真挚似孩童,“复国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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