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自听闻新帝带人去了谦王府就屏退了宫人,独自一人留在外殿,绝望地静等。
新君的登基大典未办,一应尊封都还没下来。所以宫人们现下不好称曲小溪为皇后,也不好称她为太后,暂时都只好称一声“娘娘”。
如今看来,太后的尊位她应是等不到了。
她不清楚楚钦去找楚锐究竟是为什么,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所谓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楚锐的结果几乎从先帝驾崩时就有了定数。
而若将他们兄弟的身份互换一下,结局也会是一样的。皇后回想楚锐的那份恨意,心知若承继皇位的是他,楚钦大概在先帝驾崩当日就已没命了。
皇后漫无目的地在外殿里踱着,踱得累了,就坐到了正中的那张金丝楠木椅上去。
这是中宫皇后的凤座,坐过一代又一代的皇后。她也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近二十年,无数次地受过嫔妃、命妇、子女的跪拜。
楚钦也是在这里拜过她的。那时候他们母慈子孝,至少看上去母慈子孝。那时她总在想,日子就那样过下去也很好,等她的儿子继了位,她愿意让楚钦当个闲散亲王,潇洒平静地渡过一生。
可天不遂人愿,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皇帝这么多年都在骗她。如今他猝然驾崩,皇位落到楚钦手里,一切都不受她控制了。
楚锐还活着么?
皇后不敢深想。
夜色更深一重,外面的风反倒轻了一阵,却静得更让人发寒。
忽闻脚步渐近,皇后下意识地拢了拢胳膊,转而又强稳住心神,深吸了口气,坐直了身子。
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楚钦步入殿中,宫人们都在外止了步,唯阿宕上前了些,阖上了殿门。
皇后静静看着他:“这么晚了,陛下有事?”
楚钦垂眸:“头七过后,就要办登基大典了,有些事还需提前知会母后。”
皇后外强中干地冷言:“你说。”
楚钦道:“皇祖母要在宫中养老,住着长乐宫。但母后既为太后,住去旁的宫室也不妥,便请母后暂去行宫安养,待宁安宫修成,朕再接母后回来。”
皇后目光微凝:“你愿意尊我为太后?”
“母后是父皇的妻子,自然是太后。”楚钦顿了顿,“但为了四弟平安,请母后无故莫要回京。朕也会告诉四弟,无旨不得去行宫问安。”
皇后霍然起身:“你没杀他?”
楚钦轻啧一声,眼底露出几许难辨的情绪,无心多作解释,转身欲走。
“老三……”皇后趔趄着上前两步,楚钦驻足回身,看到她满目的不敢置信,“你真没杀他?为什么?”
楚钦凝神,俄而笑了笑:“母后入宫时我不足五岁,小孩子最容易死得无声无息,但母后没杀我,为什么?”
皇后被说得一愣,心底漫开茫然。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多好的人,自认不杀楚钦只是虚与委蛇,为自己贤后的名声铺路。她因而也从未想过有人能念她的好,更没想过会得到什么报答。
“一报还一报。”楚钦颔首,“只要四弟与萧家不惹事,我就不会把事情做绝。”
说罢欠了欠身:“母后早些歇息。”便转身离去。
他走出殿门,曲小溪等在外面,他一眼看出她的身影有些不安,笑了声,迎上去:“怎么了?”
“……没什么。”她悻悻。
她只是等在外面忍不住胡思乱想,怕他管不住那张嘴,说些气人的话把局面闹僵。
他揽住她往外走,边走边打了个哈欠:“回去赶紧睡了,困,明天还要早起。”
她看看他,眨眨眼:“一起睡吧。”
“哪天没一起睡?”他脱口而出,下一瞬忽而觉察她的言外之意,摒着笑看她,“哎呀……”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里透出再分明不过的打趣,曲小溪双颊骤红,热到自己都觉得烫,便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小声道:“你得有个皇子了。毕竟……毕竟……”
毕竟是真有皇位要继承。
楚钦眼底一颤,转而低下眼睛,万千情绪都被掩藏下去。
“怎么了?”曲小溪抬眸,他笑了声,闲闲摇头:“你有所求,我自当好好满足你。但皇子这事……你容我想想。”
曲小溪没太明白:“想什么?”
“也没什么。”楚钦撇嘴,“就是怕一碗水端不平,委屈了咱们欢欢。啧,而且孩子多很麻烦的,你看现在就欢欢一个多开心啊。”
“是啊,是开心。”曲小溪应得有点心不在焉,心下在想——开心又能怎么办呢?
他都继位了,必然需要皇子承继皇位。若能让欢欢当女皇,她当然一百个高兴,可这大环境眼瞧着不现实啊。
她一时出神,忽而身形一晃就叫出声,楚钦将她抱稳,看她一眼,不大满意:“抱过多少回了,大惊小怪什么?”
“……这是宫道!”曲小溪在他怀里蹬腿,“快放我下来。”
“这是你家。”他不放,蛮横地在她额上一吻,“在家里怎么高兴怎么来。”
曲小溪不满:“刚登基就瞎胡闹,你当心朝臣骂你!”
“骂呗,怕什么。”他浑不在意,“我和自家皇后亲近些碍着谁了?他们一个个美妾无数,有脸骂我?当我好欺负?”
“……”曲小溪不吭声了,她隐隐觉得,本朝的朝臣们大概很需要适应一下新君的行事风格,最好不要触他的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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