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瑜连忙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放在石桌上,道:“我听说你病了,过来探望,顺便来还手帕。”
手帕很新,可以看出是从未用过的。郭素认出这并不是那日他递给她的那一条。
窦瑜解释道:“我不小心将帕子弄破了,原本是补好了的,可思来想去还是另找了一条新的,与你那条很像。”
“寻常帕子而已,不必特意来还。”话虽然如此说,他还是将帕子拿起来,攥入手中。
窦瑜心思繁乱,心口砰砰直跳,脚下一挪,想在他身旁的凳上坐下,郭素却抬手拦住了她,刚想说话又偏头咳了两声。
窦瑜微欠的腰立刻直了起来,都还没来得及碰到凳子。
他咳后哑声道:“别离我太近了,会将病过给你。”
表哥病得这么厉害,窦瑜暗怪自己方才还准备要坐,岂不是留他在院子里陪自己吹风?反应过来后生怕影响他休息,忙不迭道:“既然生病了,一定得好好休息。我这就走了,再去看看祖父。”
说完片刻不耽搁,立即转身走了。
郭素心中一急,又剧烈咳起来。才见到人,说了两句话,又被自己赶跑了。
活像是有人撵在自己身后一般,窦瑜一溜烟儿便走到了门边,又听到他不断的咳声,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泛起一阵阵难受。
在去探望祖父的路上,她回忆着说:“我记得有一年祖父总咳个不停,后来请到一位大夫,开了张治咳的方子。祖父喝了之后很快起了效,方子应还留着吧。”
“卓伯应当替老爷收着呢。”佰娘回道。
窦瑜的步子迈得更快了,往祖父院子走去。
进了门,看到祖父正躺在院中的一把躺椅上。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猛然将盖在祖父脸上的扇子揭开,道:“既然不舒服,怎么不在房里休息?”
“外面阳光好,晒一晒身上舒服很多。”秦风海眯了眯眼,坐起身,宿醉后总觉得口干,又向身旁伸出手,从桌上端起茶盏灌了一口冷茶。
窦瑜仔细端详后见祖父面色还好,放下心来。
秦风海又觉得头疼,抬手揉了揉眉心。他许久不曾体会醉酒的滋味了,怨念道:“那臭小子还挺能喝。”
他自称千杯不醉,但昨夜后面的几盏酒都是强行灌下去的,马上认输之际,郭素说自己不胜酒力,输得心服口服,两人才终结了这一场把酒谈心。
真是好险,差一点便要在小辈面前丢人了。秦风海庆幸地想着。
卓伯在一旁恭维道:“那还是您厉害一些,您可没病倒。”
听到卓伯的话,秦风海的心情更好了一些。郭素这小子果然是输给了自己,才几盏酒就喝趴下了,自己除了头疼并没有像他那样生病。
无奈地看着祖父得意的表情,窦瑜的语气里带了一点责怪:“您半夜睡不着,也不能去将表哥喊起来陪您喝酒呀!又偏不在屋子里喝。表哥舟车劳顿,醉酒又伤身,能不生病么?”
说完,又接着询问起那张治咳方子。
“我方才去探望了表哥,听他咳得厉害,用了那张方子会好得快些。”
秦风海被她好一通责怪,故作不悦,“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向我讨要方子的?”又哼道,“胳膊肘向外拐!这像话吗!”
“表哥又不是外人!”窦瑜反驳。
在秦风海看来确实是外人。他孙辈中唯有珠珠一个,除非郭素真的入赘了他们秦家。
昨日夜里与郭素交谈一场,确实令秦风海意动。
郭素身份地位也不低,品性更是没得说。他看重的也不过是孙女未来的夫婿是个撑得起门楣的男儿,假使自己有朝一日不在世上了,也能让珠珠过着富足安稳的生活。
就算贴上全部身家做珠珠的嫁妆,将她嫁给这样的人,秦风海内心中也是愿意的。更何况郭素主动提出了入赘,自然让他十分满意,真是挑不出什么不好来。
秦风海昨夜喝酒上了头,忘了问郭素,如果自己同意了他又要如何试探珠珠的意思。
珠珠才从郭素那边过来,神色如常,想来还不知情。他想先替郭素探一探珠珠的心思。
请了清嗓子,道:“关于你嫁人的事……”
怎么又说起这件事了?之前她对此还无意见,如今心里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抵触,撒娇打断道:“祖父,亲事先缓一缓好不好?我还不太想嫁人。”
秦风海觉得奇怪:“之前你不曾反对,怎么忽然又不想了?”
“总之就是不想了!”窦瑜不讲理道。
“是不是祖父之前看中了那个韩连山,令你不快了?”秦风海试探着问。
“不是的。”窦瑜摇头。
秦风海随口又问:“难不成是有心上人了?”
却没有听到反驳。
他顿时一惊,道:“当真是有心上人了?”
窦瑜不肯说,只重复讲着:“总之目前我还不想嫁人。”
她又再次向祖父讨要药方。
秦风海以威胁的口吻说:“你不告诉我心上人是谁,我是不会将方子给你的。”
窦瑜不吃祖父这一套,直接带着佰娘去屋子里翻箱子。因为对祖父存放各类东西的习惯了如指掌,很快就将方子找到了。
秦风海追进门来抢,但他哪里跑得过年轻又灵活的小孙女。窦瑜一边绕着桌子跑,一边打开方子辨认一番,几样治咳惯用的药材她还是认得的,叠好塞进袖里,然后笑嘻嘻地同祖父告别,拉着佰娘跑出了屋门。
连那把扇子都被她随手顺走了。
“你这丫头!”秦风海气愤地大喊,但又追不上。
卓伯站在他身后偷笑。
孙女已经跑没影儿了,秦风海冷静下来后以拳捶打掌心,道:“完了完了,这回郭素可是晚了一步!”
自言自语道:“快到手的上门女婿要没了。”
他不停地在房内踱步。
到底是选孙女喜欢的,还是选主动要入赘的?
秦风海犯了难,挠挠头,愁道:“这可如何是好!”
他猛地停下脚步,望向卓伯:“你怎么看?”
卓伯一愣,回说:“当然还是以咱们家娘子的喜爱为重。”
“我也这么想的。”秦风海长叹。
但他还是想替郭素努力一把。
……
郭素院子里的下人再次见到秦风海,立即恭恭敬敬请他进门。
虽然大人病着,也提前知会过了院子里的人,若娘子或秦老爷登门,不可阻拦。娘子刚遣人送了药方子过来,送方子的人才走,秦老爷又来了。
郭素昨夜入睡后被叫起,酒后神思清明,索性整夜处理军务。河州卫与西北结怨已久,指挥使早在一个月以前便带兵与西北军在镇南郡对阵,送来的信上虽是说愿与他联手,实际也是为求援。此次他率援军近四日才赶到镇南郡,只用了不到一日的功夫便荡平西北军。如今人虽折返回来,余下事务还要尽快处理。
天将明时打了一会盹儿,再醒后他便发觉自己生病了,一早见阿瑜时还能忍耐,待她一走更为严重了,头重脚轻,不停发着虚汗。
这场病应当早在体内积攒了许久,骤然爆发,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不过他依然强撑着来见秦风海。
抵唇咳过几声后,问:“祖父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秦风海的眉头紧紧夹着,他心中的确对郭素满意,但原本还想为难他几番,毕竟太轻易得偿所愿,便不容易珍惜了。珠珠心肠软,又与他感情深厚,要是被他三言两语哄住了,可真算便宜了他。
但现在珠珠有了心上人,不用他想法子为难郭素,而是要替他担心了。
话里带了几分埋怨,斜睨着他道:“你说说你,人家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既然钟情于我们珠珠,早前为何不向她表明心迹?如今可是晚了!”
“晚了?”郭素一顿。
“珠珠已经有了心上人!”秦风海重叹一声,“今日我本想替你旁敲侧击地问上一问,谁知她忽然说不愿你我再替她寻亲事了!”
郭素带着病容立在那儿,苍白带红的面色看着可怜。
秦风海不忍道:“和外头那些不知家世品性的郎君相比,我倒是偏心你的。可珠珠乃我掌中珠玉,我不忍她有半分不如意。她若是执意要嫁给心上人,我自然无法违逆她的心思,点头让你入赘。”
他以为郭素是难过傻了,自顾自说着话:“你在军中做事素有决断,怎么连珠珠这般好脾气的小丫头都笼络不住?她怕是还只拿你当兄长。”
想起珠珠近来只夸奖过一人,秦风海恍然道:“珠珠的心上人,该不会是那个魏延吧!”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仗义出手、英雄救美,可不就令珠珠钟情了……”
第85章 陪伴 郭素却知道自己今日这一盘棋教得……
郭素始终没有出声回应。
秦风海自己猜度了半天, 仿佛在唱独角戏,反应过来后奇怪地看向他,却见他脚下踉跄了一下, 伸手扶向一旁的桌子, 只是没能扶稳, 随即身体像一座山一般倒了下来。
这场变故先是将秦风海吓了一跳。但郭素方才的脸色虽不大好, 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秦风海哪里知道他一直是在强撑着, 于是便怀疑这是他的苦肉计。
秦风海佩服不已, 心想世上竟还有比自己更会装病的人。珠珠小时候不懂事,他也装病吓唬过她, 没想到郭素迅速想到了应对之法, 看来是想以苦肉计令珠珠心软。
因此也显得不那么心急了, 正要走过去扶他, 门外的下人听到屋内的响动后却很快跑了进来。
“大人!”下人登时吓得脸色大变,紧忙抢先上前将郭素扶起。
这时秦风海再仔细一看,郭素面色如纸,脸色和唇色几乎一样苍白, 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这可绝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屋内好一阵兵荒马乱。郭素院子里的下人又是跑出府请大夫, 又是打水来给他擦洗降温,进进出出的响闹声也惊动了窦瑜。
窦瑜匆忙赶来时遇到了在此处一直没有离开的祖父。
她迈过门槛, 顾不上询问祖父为何会在这里, 手还扶在门框上就急急问道:“表哥怎么了?”
“忽然昏倒了。”秦风海刚回了一声,就见自己的孙女风一般快步越过了他, 走到床边去看郭素。
窦瑜见表哥躺在床上,身上压着一层厚实的锦被,双目紧闭, 眉心皱着,脸色也异常差,看起来极其不适。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虚弱的样子,一颗心脏像是被用力攥紧了,眼角也跟着泛红,走到床边的小凳上坐下,轻扯锦被的一角,盖住他放在被子外的手。
下人很快将吕公请来了。窦瑜连忙让开位置,请他近前查看。
吕高子号过脉后,仔细问了郭素最近的起居饮食,听下人一一答了,道:“是积劳成疾,不必太过担心,这病发出来也就好了。”又走到桌边开了退热和温补的方子。
窦瑜放心许多,谢道:“劳烦吕公了。”
打起精神与他寒暄了一句:“许久未见吕公,近日可还好?”
“见不到我才是好事。”吕高子朗声笑了笑,指着床上的郭素,道,“不然便是这幅场面了。”
窦瑜笑不出来,朝他福礼,再次谢他。
走失的郡主回来了 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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