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远伯脊背汗水已然湿透里衣,想到方才他大义凛然的一番话,更是骑虎难下。
“嗬,朕倒不知,昌远伯为人如此谦逊。谢逍被抓,只因顽劣无状么?”
说话间,宋云琅长指探入袖中,拈出一张沾着血色的状纸,丢到昌远伯面前:“谢逍受人指使,传播谣言,意图助瑄王谋朝篡位,罪证确凿。”
望着两股战战,额角不住淌汗的昌远伯,宋云琅语气缓下来:“昌远伯要不要看看,这上头他亲口供认的指使者,姓甚名谁?”
昌远伯自然没敢动,他盯着状纸上沾血的指痕,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一脸惊恐颓败。
还是袁松上前,拾起地上状纸。
扫一眼上面的供词,姿态清俊儒雅递给昌远伯:“原来是把宠妾灭妻一道走至极致的伯爷您,失敬失敬。”
不知是昌远伯此刻失魂落魄,与不久前的正义凌然差别太大,还是袁松的话太过讽刺,竟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孟羽宁竭力忍着,没笑出来。
晴阳照在袁松锦衣上,泠泠生光,孟羽宁远远望着,看不清他神情。
在宋云琅的对比之下,袁松看起来自然算不上多俊朗。
可不知为何,孟羽宁忽而觉着,他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
昌远伯府众人被玄冥卫带走,谢兰姝和楚岚亦在其中。
楚黛亲眼看着谢兰姝被带走,很想替她求情,可眼下显然不是时候。
楚岚嘴里骂骂咧咧,听不清在说什么,谢兰姝却垂眸失神,甚至没往楚黛这边望一眼。
“表哥,有没有办法救救兰姐姐?她不可能帮瑄王谋反的。”楚黛嗓音哽咽。
昌远伯算是什么父亲,兰姐姐没享受到什么伯府小姐的荣光,倒是要被拖累下狱。
孟剑书也希望能帮忙,可他与孔肇井水不犯河水,各司其职,想动手脚比登天还难。
听到楚黛求助,他只是默然。
瑄王的尸身不知何时被抬走,只留下一滩殷红血迹,染红高台下的青石,触目惊心。
“宋云玓,你就这样被人利用了?”长公主扶着顾太后的手上前,望向一身僧袍的宋云玓时,眼神嘲讽又失望,“修行三年,红尘俗念没见斩断,倒是变得越发厚颜无耻。”
宋云玓攥了攥身前佛珠,微敛的眼眸波涛纷涌。
又是失望,他受够了皇姐对他说话的语气。
“云玓,三年前,分明是你执意退位。若你后悔了,想要回皇位,光明正大回来,哀家自会替你做主。你为何要与瑄王联手,弄一位假楚铎来蒙骗百官?”顾太后很心痛。
她能接受宋云玓把皇位要回去,却不能容忍他颠倒黑白。
“母后都站在宋云琅那边,认定那是假楚铎了,还要贫僧说什么?”宋云玓压下心中不甘和耻辱,盯着顾太后,一字千钧,“别再做出端庄大度母仪天下的嘴脸,令人作呕。”
瑄王说得对,顾太后表面上处处以他为先,可实际上呢?
他的皇位在宋云琅手里,他心仪的女子嫁了顾怀诚。
若说其中没有顾太后的功劳,他死都不会信!
顾太后扶着长公主的手,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失魂落魄地后退一步,仿佛不认识眼前满身怨怒的人。
“这便是母后教养、维护之人。”宋云琅浅浅弯唇,语气淡漠鄙屑,“不过如此。”
他应当感到痛快,又似乎并没有。
言毕,他快步走下御阶,大步流星离去。
魏长福捧着浮尘,朗声传旨:“陛下有旨,春狩顺延一日,明日开猎。三日后,按猎物数目,论功行赏!”
楚黛与孟羽宁相携往回走,走了几步,想起楚驰。
回眸望去,只见楚驰死死盯着一人,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颤。
察觉到被一位少年盯着,定国公下意识望一眼。
本想问对方是谁,看到楚驰的穿着打扮,又毫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一个不懂礼数尊卑的马夫罢了,同对方计较,未免自降身份。
“阿驰。”楚黛轻唤。
听到姐姐的声音,楚驰登时泄气。
他松开手,面上堆笑,作出寻常模样追上来。
不知是高台下血腥气未散,还是旁的什么缘故,楚黛总觉得,楚驰望着定国公的那一眼,透着杀气。
“阿驰,这里是行宫,不许冲动行事。”待他走到身侧,楚黛开口叮嘱。
“阿驰都听姐姐的。”楚驰笑笑,气度桀骜耀眼,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若冲动,方才就会冲到高台下,求皇帝替祖母和外祖母做主。
眼下,在所有人眼中,定国公是痛失爱子后,又遭受打击的可怜老者。
即便他提起当年的冤情,皇帝会在意两位默默无闻女子的性命,秉公处置吗?
且不说他没证据,在皇帝眼中,比起谋朝篡位,这可能是根本不必在意的小事,大抵随手丢给顺天府便打发了。
北疆都有官官相护,更遑论京城。
他不信皇帝,不信顺天府,他要自己报仇。
不过,得先找到阿娘。
“这小兄弟倒是嘴甜,总唤你姐姐。”孟羽宁没太在意楚驰,只当他不太懂规矩,楚黛才特意叮嘱的。
孟羽宁凑近楚黛,冲她眨眨眼道:“午膳去你屋里用,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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