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氤氲的盥室中,她玉琵琶一般的脊背,恍若梨花堆雪。
楚黛悄然攥了攥指骨,只觉心神如他指尖泡沫一般脆弱。
“他伤人性命,残忍至极,自当以命相偿。”楚黛竭力稳住心神,柔声应,“阿驰不该越过律法去报仇,却也情有可原,国公若果真死了,阿驰要遭受的惩罚必定不会轻。”
定国公待她多是不闻不问,甚至在楚岚欺负她和阿娘时,也睁只眼闭只眼。
楚黛对她的感情,还比不上国公夫人王氏。
至少王氏待她们不冷不热,事出有因,楚铎并非王氏亲生,王氏能让楚铎承爵,已是大度。
楚黛也说不清,她究竟希望定国公恶有恶报,还是继续苟活。
若他活着,按大晋律法,他不会被处死,最严苛的惩罚也只是削官夺爵。
想到他做的恶,楚黛又觉不够。
即便对不曾见过的大仇氏没有血脉亲情,她身为女子,也更同情可怜的大仇氏。
“原本朕以为有人真心实意担忧他的伤势,方才孔肇来禀话,朕才知,其实一个也没有。”宋云琅唇角浅浅弯起,将香胰递至她肩窝。
那孔肇禀话前,他认为真心担忧定国公的人,是谁?
林金吗?
倒没听林金向她问起定国公的伤势。
楚黛思量着,一时没顾上接他递来的香胰。
“前面也要朕帮着洗?”宋云琅唇角笑意漫开,眼尾也不知不觉勾起,“朕倒是乐意之至。”
一时间,仿佛盥室中所有暖融融的热气,悉数漫上她脸颊,烫得她连耳尖也泛红。
楚黛赶忙抬手,身形微侧,抓过他手中香胰:“不用陛下帮忙。”
香胰滑溜,险些落到水里去。
她赶忙抬起另一只手,匆匆捉住。
刚把香胰贴上美人骨,便听到身后一声散漫的轻叹。
她背过身,将身子俯低,连肩膀也没到水面之下。
借着花瓣遮挡,她稍稍侧首,盈盈美目流盼,拿余光横了他一眼。
宋云琅捕捉到她娇嗔的眼波,低低闷笑,目光却不移开。
只觉她一侧眸,一眨眼,俱是画意诗情。
她背对着他,吝啬地把美好藏匿水下,宋云琅瞧不见,眸底生出一丝兴味。
他长指拈着软帕,悄然抬至她发顶,在她额前松开手。
软帕猝然落入水中,溅起一阵水花。
惊得楚黛手中香胰滑落,咚地一声闷响跌至桶底,隔着浮动的花香,哪里看得见?
若拨开花瓣,自己倒会先被他瞧了去。
“宋云琅!”楚黛侧过身,含羞带怒低斥。
“凶什么?”宋云琅将衣袖挽至肩头,躬身凑近她,将长臂探入水中,漫不经心哄,“朕替你捞起来就是。”
他长指沿着桶底寻摸着,眼角余光斜乜她挂着水珠的,桃瓣似的香腮,轻问:“漪漪以为,你那位三叔,是怎样一个人?”
怎的忽而问起三叔来?楚黛微微诧异。
他长指抚了抚她浸在水中的足尖,她只当是无心。
下意识缩了缩身形,避让着,让他的手好去别处寻香胰。
“三叔性子温吞,凡事不挂心。祖父不看重他,祖母待他也不算好,幸而他自己看得开。”楚黛想了想,补上一句,“楚驿倒是肖似三叔,只三婶时常盼他上进些。”
“温吞?”宋云琅摸到香胰,又丢开,侧脸几乎贴着她濡湿的粉颊,鬓发被她沾上轻潮。
他语调散漫不羁:“你这位三叔可是深藏不露,表面上是被你三婶催着上进,迫于无奈让你祖父请立世子。孔肇今日盘问,他才无意间露出马脚。三年前,他曾买通楚铎身边一位随从,向楚铎的膳食中下了一味致人精神恍惚的药。”
“他早已盯上世子之位。”
楚铎战败,与三叔也有关?
“这……这怎么可能?!”楚黛美目微瞠,不可置信地望着宋云琅。
唇瓣不经意触上他侧脸,她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已离得这般近。
“许是三年前,举荐他的折子被宋云玓驳回,他升迁无望,便起了歹心。”宋云琅骨节分明的长指触上她踝骨。
沿着她纤袅的腿线上移,眸色也变得浓沉。
楚黛避让一下,他指尖又推波逐浪追过来。
干脆捉住她小腿,侧首攫取她紊乱的气息。
抵在桶壁的腰肢蓦地发软,楚黛反应过来,他慢慢悠悠在桶中摸索着,哪里是在寻香胰?
分明是要将她困在臂弯间,让她无路可逃。
院门被人叩响,守在廊庑下的霜月、香英对视一眼,假装没听见。
宫婢没叩开门,宋玉栀自己上前一步,立在门扇外唤:“楚姐姐,是我!”
白日里,阿驰竟当着她的面,朝定国公射出那一箭。
骇人的一幕,深深印在她脑海中。
母亲不让她出来的,说是有人怀疑她们指使阿驰伤人,可她没有啊!
宋玉栀心里不踏实,辗转反侧睡不着,这才带着贴身宫婢悄悄溜出来。
她得问问楚姐姐,阿驰这些日子是不是与定国公结了什么仇,会不会连累到楚姐姐。
最该去问的应当是皇舅舅,可她不敢去。
听出宋玉栀的声音,霜月不敢再耽搁,冲香英使了个眼色,朗声应:“郡主稍等,奴婢即刻来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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