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上,南来北往的船只不少。
顾怀诚原本定了去江南的一艘商船,准备顺路南下。
确定楚黛也要南下之后,宋云琅便着人安排了一艘官船。
官船与商船规格不同,更轩敞大气,也没人敢来惹事,确实会舒适、安全些,楚黛便没推辞。
正欲登船,她竟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船头甲板上,冲她微微施礼。
是刘太医。
楚黛脚步微滞,诧异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刘太医不是宋云琅最信得过的太医么?就这般悄悄拨给她,带去江南?
将近日暮,日头不烈,照在面颊上,暖暖的。
连心口也不知不觉生出温煦的暖意。
“陛下倒是思虑周全。”孟沅回眸望一眼楚黛,眼中满是笑意。
楚黛略垂首,掩饰着眸光里的波动。
那暖意拨动心弦,悄然在心间织起一重婉娈情丝。
回到厢房,丫鬟们忙着规整箱笼。
马车坐得疲乏,楚黛和孟羽宁没看书,一道歪在临窗的美人榻上,望着暮色中粼粼水波和岸边细柳。
孟羽宁又忍不住取笑她一通,楚黛抚着雪寅,粉颊赧然:“他要这般小题大做,我能如何呢?”
“对呀,还真是温柔体贴的负担呢。”孟羽宁低笑。
“宁姐姐!”楚黛羞赧轻斥,两姐妹嬉闹一团,倒也没晕船。
待孟羽宁回房,屋内安静下来,天边瑰丽的色彩已被墨色漫染。
官船已行至运河开阔处,两岸被水雾蒸的渺远。
楚黛听着泠泠水声,望着远处水天相接间,最后一缕艳丽的暮色,微微失神。
钟灵山上,他那番霸道至极的话,萦在她脑海。
他目的达到了,她目之所及,似乎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此处离京城不远,宋云琅是否也正欣赏这同一道暮色,心里想着她?
稍稍修整过后,楚黛便日日手不释卷。
凡有疑问之处,或是与孟羽宁互相探讨,或是拿去请教顾怀诚,进益极快。
路过几处富庶的州府时,官船总会停靠半日,容他们下船采买土仪。
孟沅唤她们一道去。
大晋繁盛,陆运、漕运四通八达,那些土仪多半都能在京城市面上见着,楚黛兴致不高,婉言拒绝。
孟羽宁捧着书卷,也分不出心神想旁的,二人便留在船上温书。
望望晴空流云,孟沅有些无奈,冲顾怀诚摇头轻叹:“正是游山玩水的好时节,姐妹俩呀,竟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比你那国子监的学子也不差了。”
“肯上进是好事。”顾怀诚扶着孟沅往下走,姿态清俊儒雅,“破旧立新,正需这一腔热忱。”
顾怀诚门路多,又奉暗谕。
到了南余地界,很快便将两人身份造好。
时光悄逝,似生生不息往东奔流的河水。
转眼,便溜进炎炎夏日,枝叶间蝉鸣盖过鸟雀鸣啭。
京城送来的书信,已装满两只锦盒,楚黛心口却总像缺了一块。
她已两个多月未见到宋云琅。
坐在书案后,提笔给宋云琅回信,楚黛闻着浅浅墨香,微微失神。
只觉再深浓的笔墨,也难诉相思。
雪寅时常在屋内爬上爬下,但凡易打碎的物件,霜月都不敢往屋里放。
荔枝木高几上,细瓷花觚也换成了青铜花樽。
养着两支粉荷,一根碧青的莲叶,镶着几支红蓼,倒也清雅好看。
没人拘着雪寅,它越长越墩实。
楚黛食欲不算好,有些清减,抱它很是吃力。
刘太医日日替她诊脉,知她有些苦夏,便替她开了一张养身的方子,还悄悄往宫里递了信。
没几日,宋云琅加急送来的信,便写着命她好生将养,不许太过伤神的话。
甚至出言威胁:“若再瘦下去,朕定亲自去江南,把漪漪抓到行宫里来,亲手把你养好。”
纸笺上的字迹,如游云惊龙,与他这个人一般潇洒恣肆。
透过字里行间,楚黛仿佛能看到他俊朗的笑颜虚虚浮在纸上。
耳畔风声里,隐隐有他低低的戏谑。
楚黛抬手捏了捏耳尖,指腹感受到耳尖热度,微微发颤。
相隔千里,还要吓唬她。
原以为刘太医跟随,只为着看顾她的身子。
没想到,他还是宋云琅放在她身边,通风报信的细作。
楚黛哪里敢不听?午膳便多用了半碗。
傍晚,天色未全暗,暑气降下些许,孟羽宁来拉她去采莲子。
楚黛系上刘太医配制的驱赶蚊虫的香囊,便跟着出门。
庄子上的莲塘引的活水,青莲粉荷随风摇曳,养得极好。
花叶相间,温柔照水,袅袅婷婷,似绯衣绿罗裙的美人。
楚黛和孟羽宁坐在乌篷船上,沐着荷香,看刘太医划桨。
“没想到刘太医还会划船。”孟羽宁探身折下一支碧生生的莲蓬,含笑赞。
刘太医手上动作未停,侧眸应:“姑娘谬赞,刘某曾客居江南几年,划船、泅水还是会一些。”
“刘太医家乡竟不在江南么?”楚黛惊诧不已,“昨日听刘太医用吴语与院外婆子叙话,我虽不懂,也听出刘太医口音极是地道。”
“也是那几年学的,雕虫小技罢了。”刘太医谦逊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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