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屋内备好的酒菜纹丝未动,郎元紧张得喉咙愈发干。
他彻夜忙得水米没进,亦不觉得渴累,可如今面对瑶姬无声的责问,郎元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似的。
两名宫女正惶恐着,猝不及防被郎元迁怒瞪了一眼,忙躬身退出屋,将门关得严实,不敢搅扰。
“阿瑶,你别怪我……不,怪我也无妨,你若气就揍我两拳,忍着对身体不好……”
郎元慢吞吞往前挪了两步,双手背在身后,紧闭着眼任她处置。
谁知等了半晌也没动静,他悄悄睁开一条缝,冷不丁瞧见瑶姬寒气逼人的目光,心顿时又沉了几分。
“阿瑶,此举实属情势所迫,若想从暮崇手中夺回虎萧,兵力单薄属实难办呐。”
“放心,并融后的突狄是你我的,咱俩一心同体,我绝无独占的念头。”
“虎萧灭国,我身为国君难辞其咎,等收复故国,随便你有何打算,我都依……”
郎元竭尽全力想表示出自己的善意,他期待瑶姬能有所回应,哪怕是愤怒责怪也好过一言不发。
等他絮絮叨叨解释完毕,沉默良久的瑶姬总算肯开口:“突狄的实权,早就落入你手中了,对吧。”
没料到她会提及此事,郎元的笑容有点局促:“对,突狄王昏庸无能,乱战时期龟缩不出,坐吃山空,早引起朝中群臣不满……”
“纵然你再骁勇善战,想在极短时间内凭一己之力,掌控突狄朝政也难上加难。”瑶姬冷冷打断他:“有能力促成此事者,可是我的老熟人?”
此番轮到郎元陷入沉默。
他烦躁地在屋内来回踱步,似乎在衡量到底该如何向瑶姬说明。
可显然话术周密并非郎元强项,苦恼半晌后,他反而进入到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坦然承认:“没错,是玄行。”
听到这两字瞬间,瑶姬一双美眸危险眯起。
果然。
* * *
话匣子打开,郎元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将一切都吐个痛快。
他先前所述经历确实不假,流亡到突狄国内,偶然成为突狄王救命恩人后,潦倒的郎元总算暂得安身之所。
郎元对外头的局势不关心,而是昼夜思索该如何劝突狄王发兵,攻占被暮崇夺走的虎萧。
暖食温室未曾给他带来片刻安乐,反而让郎元如坐针毡。
传承几百年的虎萧葬于他手,这罪孽即便到地府也洗刷不净。
只要能克复故国,便是即时死去郎元也心甘。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身披赤红袈裟的玄行蓦然出现,寥寥数语,便指点着他在极短时间内虏获臣心,囚禁突狄王,顺利掌控兵权。
可叹突狄虽粮草丰足,兵却因终年闲散安逸的生活,不堪重用。
抗锄头行,握刀拉弓与虎萧军士相比,着实没眼看。
此后,瑶姬在靖炀位居灵妙夫人的消息传来,郎元欣喜之余却又无法贸然前往,唯有醉酒喟叹。
恰逢此时,玄行再度飘然而至,向他提出日后设计吞并靖炀的主意。
玄行断言不久后瑶姬便会彻底取代苍济成,成为新任靖炀王,郎元虽心生困惑,却也信了几分。
毕竟先前按玄行所言行事,皆无不准。
二人推杯换盏闲谈时,玄行权当戏言,甚至提出未来突狄与靖炀将会联盟之事。
郎元起初没想吞并靖炀,而是打算与瑶姬好言详谈,合攻暮崇。
可玄行带来道令他心寒的消息:暮崇方面已在秘密接触靖炀,渠道正是顾桢。
昔日仇敌竟黏在瑶姬身边当劳什子的国师,还与其传出不少风月消息,郎元越听越恨,狂怒发泄后却也不得不认清事实。
他曾意图谋杀瑶姬,纵然再情深忏悔,恐怕瑶姬亦不会信他。
万般纠结中,玄行同情他情路坎坷,答应设计帮他从瑶姬身边铲除顾桢。
没有此人从中作梗,想说服瑶姬攻暮崇便能容易几分,又可帮郎元复灭国之仇,简直一举两得。
郎元醉醺醺地听着玄行的计划,随着空酒坛越来越多,吞并靖炀的念头也由最初的迟疑,变得愈发坚定。
那夜过后,玄行消失过一阵子,等再次现身,便让郎元派使臣前往靖炀,传达突狄盼望联盟的消息。
顺便,提出联姻请求。
* * *
还记得起事初期,郎元动过处死突狄王的念头,却被玄行按下。
只将其用药灌得呆傻,每日仍按部就班上朝,过往常的生活。
起先郎元不明所以,直到他亲临靖炀国内才反应过来。
玄行是在防瑶姬。
关于瑶姬的占卜术,郎元从不知其中有何规律,可玄行显然已参破一二。
留一个傀儡王在突狄境内,似乎有极大概率能瞒住郎元的真实身份。
底牌不可尽数亮出,只要瑶姬认定郎元的身份是使臣,做事总会留有余地。
设计蒙骗李玉家仆,亦是玄行暗地送来书信指示。
郎元甚至不了解马机叛变的实情,以及九王爷在其中有何作用。
但信件末尾的一行字,却让他决定照办。
此举,极有可能破除瑶姬对顾桢的信任。
整件事中,郎元犹如在雾中摸索前进,唯有玄行似灯塔般,虽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可光亮却能笔直引他走向最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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