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仰起头,眼前微微模糊,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亲了一会,谢晏忍住眼眶的酸涩,与他说了古贵招供的话,又道:“他也说不清楚那支贩人的商队会把团圆卖到哪里,只是隐约听见他们交谈,可能会往西边去。团圆身世不明,他们不敢就地转手。”
裴钧一只手就将他圈住,点点头:“好,我会叫人留意……你也别太担心,听他话里的意思,团圆也不是个傻姑娘,想必会同你一样聪明,说不定过得很好。”
明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谢晏忍不住如他说的那样祈盼着,希望真能如此罢。
谢晏冷静下来,即便躲在裴钧的幕篱底下,仍觉外面日光毒辣,他刚要说回房间,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叫,而那短促的一声又迅速截断在嘴边。
清理柴房的雁翎卫并没有因为这声尖叫而停止动作,仍有条不紊地洗刷着地板。
谢晏挑开幕篱,恹恹看去,见是被人拦下来的那名妇人。
妇人看到尚未清洗干净的血水,吓得两腿发软。听拦人的雁翎卫过来说,她是因为女儿治病的药不足了,想请求守卫大哥为她弄些药来,雁翎卫看她头都磕破了,不知该允还是不允,这才带她来拜见。
谢晏让她过来,便看妇人颤颤巍巍地绕着地上血水,目不敢斜视地跪在地上。他懒得与她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古贵永远不会回去了。他害了我妹妹,我要让他下九泉。”
妇人恐惧地抖了抖,扑在地上不敢动。
谢晏沉默片刻,看在她母女是被古贵逼迫,又好心待过团圆,也算是可怜人,即便有些过失,也罪不至死,便放她们一马。
他示意裴钧拿些银两出来,裴钧问也不问就取出几张银票:“这些足够你们母女生活,就当我替妹妹还了你几年的养育之恩。你们是愿意回原籍,还是隐姓埋名随便去哪里,种田还是开铺子,都随你们。想好了就跟门口的守卫说一声,他们会送你们去处理手续。”
妇人听他还能饶自己和女儿一命,不敢相信,好一会才感激涕零地朝他二人磕头。
谢晏没再多说,与裴钧回了房间,便脱力地往下一倒。
裴钧将他抱住,一面吩咐人烧水准备沐浴的浴桶,一面解了谢晏弄脏的官袍,把他送到床上,轻柔地安抚地拍着他的背,递水扇风,无微不至。
浴桶来时,谢晏想要自己洗,但裴钧不肯放他独处,小小的屏风后用来沐浴的空间,被两人一桶挤得满满当当的。谢晏越过他去抓旁边擦身的帕子,手从他面前滑过时,被他一把握住。
谢晏没能抽回,攥紧的指头被他一一舒展开。裴钧哪怕看出来了,但是亲眼见到他细嫩白皙的掌心内,有星星点点的指甲掐出来的血痕,也还是眉头一凝。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其实没什么,就是为了多清楚一些团圆被卖的细节,那个古贵每说一句话,谢晏得忍着恶心听着,不知不觉手里力气就重了点。
裴钧起身拿了药膏回来,坐在浴桶旁为他涂药。
谢晏惊疑他竟如此安静,沿着浴桶边缘往他那边游了下,靠着桶壁道:“此间事了,我们明日便回宫罢?”
裴钧动作停了一下,道:“先不回去了。可以陪你在延阳待几日避暑。”
谢晏皱眉:“为什么?”
裴钧用丝帕把他手擦干净,再挑起药膏轻轻敷上,继而吹了吹,才握着谢晏的指尖与他对视半晌,才坦白道:“谢晏,孤……得去西境前线了。”
其实朝会那日的晚上,裴钧就接到了消息,本想与谢晏说此事的。奈何又出了延阳这件事,裴钧才又多压下了几天。
到今日,实在拖不得了。
谢晏一愣,慢吞吞道:“这么快,那西狄探子不是说要等月底吗?”
裴钧道:“也差不了几天了,昨日纪疏闲新得的消息传回来,西狄皇庭宫变,老西狄王无故暴毙,原太子一系在宫变中落败,如今是三皇子一派控制了皇庭。同样落败的七皇子带着人马逃到了边境图岭附近,极有可能想屠过边境,挑起两国战火。”
“我们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谢晏想了想:“那与我接触的,是他们的三皇子,新王?”
“应该没错。”裴钧也是这么想的,遂点了下头。
谢晏很快便想明白,那落败的七皇子是想置死地而后生。
他知道昌州是大虞重镇,便绕到防备较弱的图岭,从图岭屠起。图岭虽不富裕,但也是大虞疆土,为守住国家脸面,大虞也不可能任着他屠戮百姓,必然出兵回击。
西境将领都是血性子,可分不清他们西狄的那些势力和皇子,一旦战火烧起,便很难控制得住。
即便西狄新王与谢晏私下有“交易”,但也仅限于谈好的三州,若是打起来过了火,他也不可能稳坐钓鱼台,势必只能出兵迎战。
一旦新王的兵马与大虞对上,那七皇子便能趁中央空虚之际,突袭皇庭。
这个西狄七皇子,恐怕是打着事后稍作割地赔款,再送两个公主过来,或者干脆将事情都推到老三头上,将兄弟的人头送过来,平息大虞怒火,就又能相安无事的主意。
真是有够愚蠢的。
只是两国交锋,变数太多了。况且西狄就算内乱,也是瘦死的骆驼,边境还有不少悍不畏死的猛将,一旦开战,大虞未必能讨到便宜,需得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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