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筠心道可周家的人就是如此想的,她便是披黄袍都不济事。只是见几个丫头都卯足了劲,便由着她们去了。
节青相中一套湘妃红的衣裙,早园却觉得不好,太过隆重,恐被别人当作昔年旧衣。
丫头们挑来挑去,恨不得连夜替沈若筠缝战袍。沈若筠自己挑了一件浅草碧褙子,衣缘绣兰花图样,因无系带,拿了块如意锁形翡翠别了,下系一条花鸟裙。梳了简单的堕马髻,插了支玉簪子,耳边戴了翡翠耳珰。
沈若筠带了早园与不秋,到周家时,递了帖子由婆子领着去荣禧堂。
周老夫人见了她,笑容和蔼,便是已知道她与周沉和离,待她仍旧亲切。
“许久不见你,瘦了好些。”周老夫人看着她,语带哽咽,“也越发像你娘了……”
“老夫人。”沈若筠安慰她,“我与周二郎本就非真的成亲,眼下和离算是皆大欢喜,您不要难过了。”
周老夫人擦擦眼角,“是二郎他对不起你。”
沈若筠不想提周沉,把来意讲了,“我前段日子病得重,都是菡毓在我身边照顾,如今来找您,是想跟您求菡毓的身契。”
周老夫人点头,叫人去取,忽听下人来报,说是周夫人与二少夫人来了。
沈若筠有些想笑,还真如节青所说,必会撞见。
因周夫人是长辈,沈若筠起身福了福,蒲梅娘笑着道,“知道沈家妹妹来了,我备了些点心,等会不如去我院里坐坐?”
沈若筠谢绝,“这怕是不怎么方便了,我还有些旁的事。”
周老夫人想留她用个饭再回去,沈若筠婉拒了,又与周老夫人提,她想去看看周妤。
若无意外,这是她最后一次来周家了。
周老夫人知道她待周妤极好,就连周夫人也说不出个不字,当时周妤出痘,还是沈若筠亲自去庄里照顾的。
蒲梅娘起身自请道,“我陪沈家妹妹过去吧。”
沈若筠看看她,也想听听她有什么话要与自己说。
两个人一道走在游廊上,沈若筠步伐放慢了些等她。
蒲梅娘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表哥既已成亲,却还是要嫁他?便是平妻也甘愿?”
“我从未这么想过。”沈若筠回答,又反问她,“我倒是也有一疑问,你们往日见得并不多,为何想嫁他?”
蒲梅娘如此,赵月娘也是如此。
蒲梅娘幽幽叹道,“婚嫁之事,岂是能容我置喙的?自是爹娘说哪家好,哪家便好。表哥是探花,前途无量,人也昂藏,爹娘觉得他好,我也只能这般觉得。”
沈若筠明白了,原是蒲家舍不掉周家这棵高枝,便叫旁人都觉得是梅娘痴情,她点头道:“那眼下他们也算遂愿。”
“怕是遂不了。”蒲梅娘叹道,“表哥已与我提和离事,怕是很快就会遣我归家了。”
“你别答应他。”沈若筠给她出主意,“你若是不想同他和离,就去找周夫人,找老夫人……装得可怜些,只说和离了就没有活路,周家不会许他如此行事的。”
蒲梅娘有些意外:“可他要与我和离,是为了……”
“可我不愿。”沈若筠道,“不必送了。”
周妤正在案前画画,见沈若筠来了,又惊又喜,忙牵她手来看。
沈若筠一张张看了,周妤想叫她嫂嫂,又沉默了。
“以后不要叫我嫂嫂了。”沈若筠语气轻松,“就叫我姐姐吧。”
“姐姐。”
沈若筠摸她的脑袋,“以后我不在这里了,但是郡姬很快就会嫁进来,她也是你嫂嫂,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她。”
周妤怔怔地看着她,似是没听懂。
“你三嫂嫂,擅画画,爱美食……她与你更投契些呢。”沈若筠道,“她很喜欢吃点心糕饼,到时候必少不了你的。”
周妤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你若是想我,就和你三嫂说,我们可以带你出去逛街,你们也可以来我家里玩。”沈若筠与她道别,“人世间总是这样的,有相遇便有别离,只要你好好的,咱们总会再见……我保证。”
周妤听明白了,眸子写满晶莹的不舍。沈若筠拿帕子替她擦干净了,又摘了自己戴着的防虫蛇的香囊替她系了,临走时还抱了抱她。
接走菡毓,沈若筠离开周家时,都懒得再回头看一眼。
她与周沉,与周家……都再无瓜葛。
第七十七章 裨益
沈若筠自周家回来,又去寻了林君,细问狄枫的事。
“我回来时,府里乱作一团,便去找了安东,想见小姐。”林君道,“安东私下与我说,便是见到你也没什么用,说你什么也不记得了,故而他家二爷才不让你见沈家人的。”
沈若筠想到坠马后的经历,又觉一阵恶心。
“然后你就去找了狄枫吗?”
“是。”林君点头,“原陆管家离开时,与我交代,若有特别棘手的事,可去沈家庄外的小院,找狄枫商议。”
沈若筠想起那次跟陆蕴去小院,他是与自己说过小院管事名叫狄枫,只是当时并未留心,也未见到人。
“那狄枫人呢?”
“明园被周二郎查封后,他就回去了,当时与我说,小姐应该已经记起旧事了。”林君道,“故他先回去了,他在城里不能久待。”
沈若筠点头,打算等城里的事情都处理妥当,就去庄子里见他。
回了明玕院,沈若筠便问菡毓的打算,菡毓自是想留在她身边,可沈若筠却要离开汴京了。
“你想跟我,我却不定在哪儿呢。”
沈若筠看过菡毓的身契,知道她非周家家生子,是幼时被买进府的,“你可想过放契?或有家人可寻?”
菡毓跪下道:“我五岁时,兄嫂便将我卖了,也不必寻他们,再教他们卖一次……我愿陪在小姐身边。”
沈若筠扶她起来:“你如何选都好,只是有一事,我想嘱咐你。”
菡毓道:“小姐请说。”
沈若筠闭目按了按太阳穴,“在隐园发生的事……你也都忘了吧。”
菡毓明白她是何意,“小姐放心,我不会提起的。”
“不是放不放心。”沈若筠道,“这事太过膈应了,我一想起就有些反胃,思来想去,不若你我都忘了好。”
交代完此事,沈若筠便叫早园来带菡毓去安置休息了。
沈若筠对被困周家这段事说得含糊,早园猜测沈若筠一人在周家必是吃了不少苦头。见到菡毓,对她十分客气,很是感激。
菡毓知道早园是沈若筠身边的大丫鬟,也福身与她见礼。
两个人倒是一会儿就熟络了,早园又与她细细介绍院里的事。
林君带了沈家人,两日便将沈若筠的嫁妆都搬了回来。沈若筠看着那张拔步床,念着银子才没叫人抬去劈了烧火。
若离开汴京,家里不少贵重物品确实不好处理,既带不走,也不好卖掉。她想着,等收拾妥当,就运去沈家庄子里。那里有之前运粮修的仓库,储些家宅物品,绰绰有余。
汴京此地,人走茶凉。便是留了人看守也不顶事,倒不如只留个空宅子,反而不叫人惦记。
要收拾府里物品,沈若筠便先去了陆蕴书房,将一些得用的书带走。
她拿了炭笔,一个个书架登记书名目录,边整理书籍,边考虑后面要做的事。
以前陆蕴也带她读过不少史书。他这里的史书还有多个版本,故而此类书最多。
少时读史,总感觉官场复杂。官员授职,除非真是能力卓群,升迁都是利益集团的妥协与互换,从无正大光明、清清白白一说。
围绕朝事,分化多个利益集团,官员只有拜入这些集团门下,成为这些集团可用之人,才能被提携。若是有才干,那在提携之余,还要与之联姻,形成更紧密的利益团体。
少有不结党营私者,也能因自身能力,压制利益集团。可人非完人,若有所失,便顶不住利益集团联合反扑,不得善终。
沈家的情况,又有些特殊。朝廷本就忌惮武将,沈家几代人又接连战死边疆,家族结局早可预见。想来外祖父外祖母不同意母亲嫁入沈家,也是这个原因。
沈若筠小声叹气,之前不敢去想的事,已经一一发生了。
她想要权力,可青史留名的女子,多为掌权的后妃,或是慈女孝女、贤妻节妇与有才能的女子。
当下若要追逐权力,便只能攀附男子,控制所谓的利益集团。
可贵族男子娶妻,首要是门当户对。她无家族背景,自也不必考虑以嫁人为交易,易换权力之事了。再者,天底下没有凭空而来的好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若筠整理完史书,又揣度起“权势”的“势”。
她有些迷茫,若是无权,势力又能发展成什么样子呢?
无权有势,就教她想起陆蕴。
陆蕴非官场人,可周沉却很忌惮他。
除去陆蕴自身能耐,他还总给人一种不能轻易得罪之感。
沈若筠细想了半日,也没想清楚陆蕴给人这种观感的原因,索性继续往下收拾。
陆蕴临去冀北前,给了沈若筠一套他自己整理的医学札记,十分得用。沈若筠收拾他书房,竟又收拾出不少旁的札记来。
有一卷被他翻得有些旧了,沈若筠细细看了,竟是各地矿产图。里面不仅有地图标记,还详细地写尽了各种矿物的特征与作用。
沈若筠不知道陆蕴之前是否真去过大昱的每个州城,却很信他留下的这份手札。
她干脆将陆蕴自己整理的手札都搬回了明玕院,发现里面还有一卷关于火器的。
沈若筠如获至宝,顾不上收拾,立即捧来细读。
冀北驻军之前也用过石脂等物,因着开采少,投入却大,故还是以弓箭刀枪为核心。
陆蕴编的此札,里面详细记录了石脂的蒸馏提纯方法石脂就是石油,最早记载见《易经》。两汉时,多用于照明和润滑车轴。南北朝时,石油一度成了中医治疗脱发等疾病的良药。自宋朝年间起,以石油为材料制作石墨和石蜡。战争中,此物叫“猛火油”。有专门喷射石油火焰的“猛火油柜”,类似燃烧弹。石脂要用要开采、储存、蒸馏,冷兵器时代用得不多。;突火枪、远射炮与地雷弹的制造工艺。不仅如此,其中还绘制了图纸,记录了火药配方。
沈若筠看了陆蕴在每页标记的时间,竟是他去冀北前编成的。想来他去冀北,应该也是去制此物,用来解决这场百年纠纷……可惜朝廷已经决定放弃冀北了。
她细细看了多遍,要制作这些东西,并不容易。突火枪还好,远射炮的炮筒需要精细淬炼,便是找遍汴京铁匠,也不一定有人能做出合适的。此物还需要车床来打磨筒壁,陆蕴倒是画了两种车床模型,可沈若筠拿给林君看,林君从未见过。
沈若筠想研究火器,打算从石脂入手。先储石脂,此物蒸馏后,可用于行军打仗。
突火枪与远射炮太难造,也可先制地雷弹,只要配出火药便可。突火枪,是宋代产物,远射炮就是火炮,也起源南宋,地雷最早见明代。炮筒需要精湛的技艺和车床加工,这个后面写到时都会标一下记载出处。
沈若筠对着火药配方,又去看陆蕴留下的石矿标记。选定了京西南路的襄阳府,打算等汴京沈府收拾差不多,带着沈家人一道去此处,先开采石脂。
晚间,见沈若筠还在看书,早园劝道:“小姐也太努力了,也得休息休息呢。”
“休息不了。”沈若筠活动了下,“若想不被人欺负,就得人后吃苦,又想安逸又想什么都要,哪有这样的好事呢。”
离南枝 第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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