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奴家怕血,不敢看……”
李韧的脸上有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沉静。
他知道琬儿爱过他的兄长李肇,也知晓琬儿还曾与吕吉山纠缠不清,可是他更清楚琬儿是怎样一直全情付出陪伴他长大的——
琬儿是他李家的人,身子和心都应该是。
辛弈是吕吉山自小倌楼里寻来的小倌,此小倌伺候完了男人伺候女人,早已不是祸国妖孽可以形容。千刀万剐,对他来说已是轻的!
只是琬儿对吕吉山,可还依然抱着令他难以接受的幻想?连带对与吕吉山有关的人,都抱有不该有的怜悯?
李韧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心里想着的,是除自己之外的其他男人。他也想确定琬儿的心,是不是真的如他自小便感受到的那样,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琬儿,莫怕,韧陪着你。此人害死了文康皇帝,他死有余辜。”
李韧起身,想将琬儿扶起。
“奴婢知晓他死有余辜,可是,可是,奴婢胆小……我……我头晕。”
琬儿躲开了李韧伸过来的手,再度深深伏地。她害怕听到报数官那催命似的报数,于是她的脑袋几乎就要钻到李韧的座椅之下……
头顶传来李韧噗嗤一声笑,他的声音温暖又宠溺。
“琬儿实在害怕,孤派人送你回去便是,如此趴地上不敢起来,也不怕人笑话?”
琬儿说不出话来,因为紧张太久,胸腔内的心脏揪得生疼,简直直不起腰来。额角冷汗直冒,琬儿直接瘫倒在地。
一双温暖的手将她紧紧揽住。
“琬儿莫怕,是韧思虑不周,还强迫你看这种场面,韧这就送你回去。”
……
琬儿回到瑶华宫,东西也没吃,只让玳瑁送来一粒五盛丸,囫囵吞下后,直接倒头便睡到了酉时。
待她醒来时,只觉心舒气顺,人舒服多了。
斩首的场面,在她做吕之的侍中时看过许多,没有哪一次会如今日这般难受。
琬儿摇摇头,自嘲地笑,自己被吕吉山宠爱太久,人都变娇气了。不就看了一眼行刑嘛,都能如此睡上一个下午。
她高声唤来玳瑁,要她陪自己去太液湖边的花园走走,不然,晚上该睡不着觉了。
玳瑁应允,与佩兰一道三两下将琬儿收拾妥帖了,便陪着琬儿往太液湖边走。
可是,今日似乎是议论辛弈日。
这一路上,琬儿便已经听到不少关于辛弈的窃窃私语了。宫娥们怀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墙角,在巷尾,三五成群低声谈论着他的名字。
男宠们或是为了权,或是为了虚荣,在爬上贵人的床后,便会在众人眼前尽量多的彰显他们的排场。他们会肆无忌惮,会前呼后拥,为了他们的地位,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辛弈却与以往所有的男宠不同,他总是独来独往。他拒绝宫人随侍,也极少出门。似乎他的存在,就真的只是为了陪钱媛之而已……
宫中许多人都知道辛弈的名字,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少之又少。
今日极刑之日,是辛弈第一次在如此大规模的场面下,公开露面。
一露面果然是一场腥风血雨。
依照琬儿以往的性子,她会立在这帮正事不做,专事嚼舌根的宫娥们面前,趾高气扬地呵斥她们,让她们快快散开,莫要在大明宫内制造流言蜚语。
可是今日,琬儿却心慌意乱地逃开了,她害怕听见那个名字。
在经过一道长长的宫墙时,琬儿止住了脚。
宫墙的另一面,两名宫娥的对话,清晰入耳。
“娇儿姐姐,你知道吗?听掌刀的麻老五说,行刑完后,那帮老妇人们一窝蜂冲上刑台,拿出馒头、面饼唏里呼噜便往血洼里抹。据说她们把辛弈当作了仙人,吃了他的血,也会变得跟他一样美呢……”
“噗——这算什么,美妇人被人斩时,不也有人拿馒头去蘸血的?厉害的是内务司的马十八,听说他直接抢了辛弈的那根东西,揣怀里带回宫了。”
喉间有东西开始翻涌,琬儿抬手扶住了宫墙。
身侧的玳瑁扶住了琬儿的胳膊。
“姑娘,哪里不好了?”
不等琬儿开口,宫墙另一侧的对话继续灌了过来。
“春,你说那马十八拿了辛弈的子孙根,怕不是要装他自己身上?不然,你说,他拿了也没用啊,哈哈哈哈!”
“娇儿姐,人家许是要拿了泡酒喝,那辛弈如此盛宠独享,那东西,一定效用非凡……”
宫墙外的琬儿再也忍不住,她一手掌住宫墙,一手扶紧心口,躬身兀自干呕起来。
“小蹄子们絮叨什么呢!哪个宫的?成日里不干活,拿贵人的话当耳边风,只知道缩角落里嚼舌根,今日非告诉你家贵人不可!”
玳瑁怒发冲冠,仰头便朝宫墙对面怒吼了过去。
宫墙内的声音嘎然而止,对方似乎被唬住了。她们甚至没有同玳瑁告罪,便悄无声息地四散奔逃开去。似乎这么借着宫墙的遮掩悄悄跑了,便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玳瑁,送我回去……”
干呕暂停的间隙,琬儿冲玳瑁伸出了手,她再也不想散步了。
……
二月,突厥爆发九子夺位之乱,赤水关外的突厥人退兵。北疆之困,不战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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