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睡得好吗?”
晏桑枝请他坐下,顺嘴询问。
“当然好,不然我也不能来找小娘子。只是我也不是为着自己的病来的,不知小娘子听孙行户说起过没有。”
“说了一嘴,这病听起来耳熟,得把人带过来让我把个脉才晓得能不能治,大多都是能治好的。”
谢三听后有些欢喜,不过因着不确定,他没表现的那么明显,只是拍着胸脯夸下海口,“只要小娘子能帮我医好,让我做什么都成,银钱更是不在话下。”
晏桑枝问:“那让你找人呢?”
“找人?”谢三是做船商的,走南闯北,找个人比寻常百姓要容易得多。
他沉思后点头,“这人要是在江淮,那就好找。”
“我不知道她在哪。”
晏桑枝确实不知道自己师父在哪,或者有没有在这个世上,她只是抱着一点微切的希望罢了。
“这难找啊,是小娘子你家里人?”
“是家里人。”
可能是这辈子还不相熟的家人,晏桑枝的肩膀微微垂下,有点落寞。
谢三知晓家里人生病的苦,一时倒是生出点同情来,叹口气道:“小娘子要是有画像的话,我能托行里的弟兄出去的时候,四下找找。”
“有的,我还没画,等明日,明日成吗?”
晏桑枝猛地抬起头,她知道不该把希望寄托在谢三身上,可江淮城内她还能找,出了城,那就是大海捞针。
“自然可以,那明日我将我娘也给领来。”
两人各有所求,互相牵制,一时都卯足了劲想要将对方所托的事给办好。
到了另一边。
成县的事在浅水镇引了轩然大波,谢行安的名头再一次被药商提起。而只差一点便走错路的蔡商,更是抚着心口直跳,万幸。
他以为谢行安之前说成县的白前会有他的一份,是为着青蒿才说的,存着几分诓骗的心思,等回到江淮,天高皇帝远,他又能说什么。
却没有想到,谢行安回到浅水镇的第二日,谢七就将半数的白前送到蔡商手上,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家郎君自然说话算话,蔡商自己验验。”
蔡商立马堆笑,这一看就是好货色,他又不是不识货。谢七按着那堆白前,语气深长,“我家郎君还托我带了一句话给蔡商,青蒿这事算过去了,不过浅水镇的药行还有谢家人脉,望蔡商不要再走偏了。”
言外之意便是他的所作所为,会有人盯着,蔡商这胆子本就不大,吓得后背冷汗涔涔,保证会好好做事。
经此一遭,他行事倒是规矩,本分起来。每每听闻有县遭灾,便大把大把捐药材,救了不少人的命。名声好起后,蔡商更是往行善积德这上头走,给自己博出一条好路。
不过眼下他还正惶恐,谢行安的船准备回江淮时,他还去送了,只盼望这位爷日后别再来。
而被他念叨的谢行安站在船头,手撑在栏杆上,看水波流荡。良久,他才低声问谢七,“你说,世上真有人会到别人的梦里吗?”
“这应该是神异鬼怪之说,当不得真。”
谢七不解,傩戏里听听就罢了,总不能真有这样的事。
“回江淮后,你去青阳观找宋天师约个日子。”
谢行安之前也认为是无稽之谈,可在成县那个晚上发生的事过于离奇。
他的脑中浮现出那晚上的场景。
那时谢行安睡下后,突感身子不停下坠,等他站稳再睁开眼,是陌生又有点熟悉的院子,白幡满堂。天有些黑,小道上点了一排的蜡烛通向灵堂。
他还没迈出步子,就听有身后女子问道:“你是来祭拜的吗?”
谢行安转过头,是那个叫阿栀的女子,她穿着孝服,神情默然,与之前他梦到的笑靥,差别太大。
他不知道说什么,便没有开口。阿栀又道:“若是的话,跟我一道来吧。”
灵堂离院子不远,几步路的功夫。谢行安默默打量周围,与阿栀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太过真实,反倒让他觉得离奇。
屋里满是蜡烛,最前面放了牌位,中间的炉上竖了不少正在燃的香,阿栀点起三枝香,递过去,“给他们上柱香就行。”
谢行安行医,虽则见惯了生死,却对死亡有着天然的敬畏,哪管这人他并不认识。接过香,恭恭敬敬地插到香炉里。
本想转身就走的,之前虽然是被迫梦到别人的事情,可眼下能见着本人,让他心底生出点难为情。
可刚迈出的脚停下,他侧身,低低地道了声,“节哀。”
阿栀转过头看他,点头致谢,而后瞧向牌位,自言自语,“人死如灯灭,我有什么好看不开的。”
谢行安闻言,眼眉低垂,地上有的蜡烛灭了,黑漆漆的立在那里。
他忽地不想走了,不管今夜的梦荒诞与否,他是切实见过那些欢乐的,眼下变成这般,反叫人唏嘘。
于是他说:“若你觉得,人死如灯灭,”谢行安说到这,往前走几步,撩起青色衣袍,蹲下来,将那两盏暗下来的蜡烛,凑在边上的重新点亮。
他手里拿着蜡烛,声音并不温柔,很平静,“那你就将它重新点燃。那么蜡烛亮起时,你的爹娘或许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回到你身边。”
阿栀在烛光中拿眼瞧他,喃喃道:“重新点起?”
谢行安甚少宽慰人,搜肠刮肚后才又开口,“对,我曾听过,死去的人要回到家中来,得有个依托。好比你所见的蝴蝶,新冒出的草芽,细雨微风,又或是头顶的星辰。也许就是他们回来看望你,只是你不知。”
他难得说这种话,又很生涩地补了一句,“所以,你别难过。”
阿栀静静地听着,她从来没有听过这般新奇的说法,大家只会告诉她,要看开点,你还有弟妹要抚养。
原来,死去的人是会归家的。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到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谢行安递过去一方帕子,轻轻垂放到她手上。没有像别人那样告诉她不要哭,而是说:“想哭就哭吧。”
转身走出去,顺便半掩上门。
那个守灵的晚上,谢行安没有走。
但也不好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他又怕有人过来会败坏名声,尽管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实的。在屋檐上待坐了一晚。
天光大亮时,他回到成县。
他摸摸怀里,帕子确实没有了,所以不是梦。
这更让谢行安觉得荒诞,得找个道士瞧瞧。
第20章 驴肉汤
◎怀疑◎
转日一早,谢三牵着个老妇人过来,后面跟着两个小厮。院子还在忙活,一股米馒头的香气。
谢老太太喃喃,“是三儿你带过来的那个馒头味。”
她现下精神头还好,一点也看不出来会打砸东西,一副贵妇人的做派。
谢三到了亲娘面前,说话可不高声,“对,我们今日过来买个馒头,顺便让小娘子给你瞧瞧。”
“瞧什么,我说了,我没病!”
谢老太太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利,她听不得这个字,眼睛死死瞪着谢三。
“是是是,”谢三好言相劝,高喊道:“小娘子,来两个馒头。”
晏桑枝端着两个馒头过来,不动声色地打量谢老太太。而谢老太太看到生人,紧紧抓住谢三的手不放,她很紧张,防备地靠在谢三背后。
谢三一个头两个大,忙安抚他娘,取了个馒头塞到她手里。谢老太太喜欢吃馒头,以前过苦日子时总靠吃个馒头垫肚子。后来日子好过了,没人再给她吃馒头,她倒是时时怀念这个味来。
拿到馒头后,掰开吃进肚里,谢老太太神情明显放松下来。谢三松口气,忙把老太太扶到石凳上。
“娘,这小娘子是专门给人按筋骨的,按完晚上也能睡得好些。我这才带你过来的,花了大价钱的,你要是不看,我这钱也拿不回来。”
谢三胡说八道了一通,他娘听着不是瞧病,态度也软下来,“那就瞧瞧吧。”
晏桑枝还真会按筋骨,她也没急着去把脉,从老太太的额头按到肩部,发现紧绷的厉害,用了点力气,让她疼之后立马舒坦开,再一直摸到手上的脉,才收回手。
对着谢三点点头,他心领神会,哄着他娘坐回到马车上,自己再折返回来。
“老太太是不是受过不小的打击?”
谢三抹把脸,沉声道:“从我爹死后就这样。这两年越发厉害,我请家里子侄瞧过,好上不少。没想到我爹忌日时,又严重起来,这次我娘是死活不愿意再喝药,一直说自己没病。再让她吃药就一头撞死。”
“我给老太太把脉时,发现她心跳得很厉害,”晏桑枝边说边在自己的医案上记下来,“忧愁不乐,怕生,最重要的是风狂。躁妄不宁,打骂呼叫都是正常的。放任下去,会伤人再伤己。”
“能治吗?”
谢三的焦心急切都写在脸上。
“能治。”
晏桑枝写完最后一个字,声音笃定地告诉他。
她合上医案,又说:“你先送老太太回去,吃药膳的这段日子先别出门,她见到太多人病会更厉害。
也不用带她过来,等到了日子知会一声,带我上门去。回去后,还得劳烦谢财主去买一吊子黑毛驴肉来,这玩意卖的不多,只能让你自个儿买了。”
谢三一一记下,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心里又些底,赶紧应下。这时外头的小厮凑到他耳边告诉他,老太太又发病了。
他急得赶紧往外走,马车上老太太蹲在那里要把帘布狠狠拉下来,撕碎扔掉,神情将近癫狂。谢三赶紧拉住她,叫马车回去。
心力交瘁地把老太太带回去,叫自家妻子看着,又赶过去买了驴肉回到晏家。
晏桑枝接过,她这几日又置办了两个新炉子,一个炖着范大和浩哥儿要吃的良姜粥,另一个是谢三吃的酸枣粥,空的则拿来煮驴肉汤。
她准备去收拾那些驴肉,喊了一嗓子,“阿春,你拿碗筷出来,给谢财主盛粥。”
阿春应下,晏桑枝则放心去切驴肉,这毛都处理地差不多,再拾掇干净些就成。
驴肉汤只需将驴肉切得细碎,淡豆豉放下,盐、料酒、醋、酱等都来上一些,拿火煨着煮熟便成,对风狂有奇效。
只是煮这肉时间要久些,晏桑枝回屋去拿出一张画像,她没有学过丹青,能画出师父的画像。是后来救了个书画先生,就学会了这几个已故亲人的,不过只能画出个大概模样,八分像。
她多备了几张,一同交到谢三手上,晏桑枝特意交代,“如果真有见着的那日,希望不要去打扰她。知会我一声,好叫我远远看上一眼就成。”
她只是想知晓师父有没有活在这个世上,但其余的,不敢奢求太多。毕竟她们已经没有师徒关系了,冒昧上前打扰,对谁都不好。
晏桑枝即使很难过,却还是说了这一番话。
谢三看着画上的女子,相貌其次,眉毛上一点红痣显眼。但他也不敢再信口开河,“天底下之大,人能藏身的地方太多,便是小小的江淮城就有不知多少人。所以要找人,运气好时几日到数月。可也要做好打算,谢三我只能尽力而为。
“无事,你瞧我岁数还轻,等上个几年又成什么问题。此事便麻烦三叔你,老太太我也会上心的,至少保她能活到古稀的年纪。”
古代药膳手札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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