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康熙狐疑道:“闯进乾清宫,不是今儿上午的事吗?怎么刚才回来?”
旋即问道:“你带着十阿哥去了何处?”
元栖一愣,也跟着盯了小十一眼,然后才想起来中午有太子跟前的太监来传话,忙问康熙:“午膳不是你和诸阿哥们一块用的?太子亲自派了人来穿的话。”
这下轮到康熙傻眼了,看了眼身后的梁九功,梁九功立马道:“皇上今儿个是独自用的膳。”
这下康熙和元栖齐齐拉下脸,盯住了十阿哥。
半刻钟后,从太子,大阿哥到七阿哥,一连串七个阿哥,还有一个小豆丁十阿哥,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垂头丧气地跪在了乾清宫里。
碍于太子也在下头跪着,元栖不好跟康熙坐一块,挑了个下首的位置。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太子作为诸阿哥之首,尚书房里的老大,竟然带着底下几个弟弟密谋策划出宫去玩,原先大阿哥是要来告发的,后来禁不住诱惑,也当了从犯。
而她的小十,纯粹就是在从乾清宫出来时到处玩,撞上了太子一行人。
其他阿哥他都还不怎么认识,偏偏盯住了四阿哥,颇有一副不带他一起就跑回去告状的意思。
然后就被太子做主也带着出宫去了。
太子出马,其余阿哥配合,身边的奴才也都个顶个忠心,谋划出宫的事情瞒得极其严密,连康熙也没发现上书房那头有什么不对。
问题就出在小十身上。
说起这个,从太子到七阿哥都是一脸的委屈憋闷,齐齐盯着缩在最末尾的小十控诉:“十弟得了便宜还卖乖,借用此事威胁我们,逼得我们每人贡献出十两银子给他囤糖吃。”
然后小十就含着糖到元栖这儿来炫耀了,大概是想让元栖知道,就算她下令禁止,他还能靠自己的本事弄来糖。
威胁。
十两银子。
囤糖。
然而元栖此刻只恨乾清宫地板的质量太好,否则她就可以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了。
见过丢人的,没见过小十这么丢人的孩子。
饶是一开始得知此事时气愤又后怕的康熙,这时候也忍不住想笑。
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威严,康熙下令阿哥们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在这儿跪两个时辰,回去以后把各自正在读的书抄一千遍。
而“叛徒”小十因为年纪还小,不能跪,更不会写字,得以免罚。
七位阿哥闻言,幽怨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带了点恳求的落在了元栖身上。
跪一两个时辰不打紧,抄书一千遍,这他们得抄到何年何月去啊?
太子胆子更大点,幽怨中带了些恳求,恳求中带了些谴责,谴责中又有点期望,就差把心里想说的话明说出来了。
元栖轻咳了咳,“十阿哥的罚便等到他将来去上书房的那一日吧,到了那一日,本宫盯着他在乾清宫此处跪两个时辰,抄书千遍。”
小十懵懵懂懂的,仿佛还意识不到这惩罚到底代表了什么。
几位阿哥对视一眼,这下都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他们被罚抄,好歹还有人作伴一起秉烛到天明,等到将来十弟抄书,就算是最简单的千字文,也得抄个百万字。
且有被笑话的时候呢!
元栖刚刚坑了亲儿子一把,心底倒没什么感觉,只是看着底下和谐无比的几个阿哥,心底不由感叹,等到将来阿哥们长大争锋相对起来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记得幼时一同在上书房读书的日子来。
兄弟阋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但作为亲身经历者,个中滋味想必也只有自己能知道了。
也不知道将来的康熙来日看到自己一手放任下的局面,看着儿子们为了权利地位一个个折损,逐渐演变成兄弟相残,父子相疑,心底又是何种感受?
等到孩子们都罚跪完,各自回了住处,康熙才冷下脸,郑重道:“太子不会想一出就做一出的,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挑唆。”
元栖默默不说话,她倒是觉得,经过这一出后,这几个阿哥之间的感情能好些呢,毕竟如此荒唐可笑又记忆深刻的经历,一辈子估计也就这么一次了。
但在后宫之外的一切事情上,康熙自然不会征求她的意见。
元栖在乾清宫当着康熙和诸阿哥跟前不好表现出来,心底也是后怕的,万一太子或是赫舍里家真的别有用心,让小十在宫外出什么意外,那她可是再怎么后悔都无济于事了。
康熙虽然一定会大怒,却并不会真正把太子如何,也不会把赫舍里氏如何,能为此事付出代价的,也就是太子跟前的那些小喽啰。
小十跟前的奶嬷嬷也不能再留,元栖当即不顾他闹,给了厚赏,提前把人撵出宫去了,身边全部换上新人,又把自己跟前的宫女拨了两个出去牢牢看着他。
没多久后,乾清宫也传出来平妃御前失仪,禁足三月的消息。
旁人都觉得这是王答应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唯有元栖明白,这是康熙疑心平妃私自给赫舍里家传了消息,引诱太子私自出宫。
不光太子和诸阿哥们跟前的人倒了霉,连被好一番清查,东西六宫也无声息死了不少宫人,令嫔妃们胆寒,这一番动静甚至惊动了在养病的太皇太后,先是把元栖和康熙叫去叮嘱了一番,又把几个参与进去的阿哥叫过去好一番斥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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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到了五月,宜妃这胎总算瓜熟蒂落,竟又是个小阿哥,引得后宫众人艳羡不已。
毕竟连上这个,宜妃已经一共有三个阿哥了,五阿哥被皇太后养在膝下,已经是大大提了他的出身,九阿哥和十阿哥素来感情好,便被送到了皇贵妃的永寿宫暂住。
余下这个小阿哥,身子亦是健壮,像个能立起来的,叫人不得不感叹一声宜妃的福泽之深厚。
宜妃生了孩子,如释重负,先前积压下来的情绪便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还不是为着郭贵人一事,先前为了孩子她不能伤心,只得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现下却是一点都憋不住了,泪珠子一刻不停的往下落。
身边的宫人轮流守着劝她:“娘娘不可再此时伤心,万一身子养不好,日后岂不是要遭罪?”
又有人道:“娘娘就算不为自个儿着想,也要为三位阿哥着想,五阿哥也还罢了,九阿哥和十阿哥年纪小,若没了人护着怎么行?”
但宜妃充耳不闻,这些话她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可一想到郭贵人母子俱亡,她心底就忍不住要生怨。
怨惠妃,也怨皇上。
只是如今六宫在皇贵妃治理下风平浪静,高位嫔妃之间亦是一片和谐,她这点子心思,又如何能表露出来。
她只是愣愣地盯着小阿哥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和姐姐的小阿哥长得相似。
身边的人眼看她一日接连一日的精神萎靡,再也不敢瞒下去,偷偷把消息传给了永寿宫。
“你这又是何苦?惠妃如今失势,等你出了月子,到时候怎么奚落她都好,如今这么病歪歪的,一辈子都养不好病,你的三个阿哥好说,郭贵人留下的四公主谁来照拂?”
元栖知道宜妃现下听不进去那些虚的,只得直言相告。
此事伤心落下病根儿,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宜妃隔着屏风听了这话,神色倒有些微动,压了好一会儿忽然痛哭出声。
元栖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拂开嬷嬷要拦住的手,径直闯进了内殿。
侧殿的光线并不大好,味道也着实叫人觉得不适。宜妃在月子里,底下的宫人们哪里敢开窗,只得一点点用果香熏着,外殿每隔一两个时辰才能开窗换换空气。
怪不得宜妃心情不好,老为着郭贵人伤心呢,闷在这样的屋子里,谁的心情能好。
只是眼下也顾不得太多,元栖侧身坐在塌边,轻拦着宜妃瘦弱的肩膀,温声哄她:“纵然是郭贵人,此刻见了你的样子也不会高兴的,她一定盼着你长命百岁,好为她照拂四公主呢。”
哪知听了这句话,宜妃哭得越发伤心了,好一会儿才哽咽道:“照拂尼楚贺,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当年姐姐比我早定亲,是她的未婚夫婿早逝,我额娘又担心我在宫里没个照拂,才让姐姐陪我一同入宫,此事本就委屈了她,后来额娘见我迟迟未得子嗣,私下里劝了姐姐,姐姐才......”
宜妃不断用帕子擦拭着眼泪,却是一点用处也无,索性拿帕子挡住了眼睛,艰难哭诉道:“所以,我一直把尼楚贺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养,照拂她本就是我的责任。若不是我,姐姐早就年满二十五出宫,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元栖听了心里亦是沉甸甸的,勉强打起精神劝道:“纵是这样,你也不该怪到你自己身上,惠妃如今虽禁了足,又大失颜面,可人还好好的在延禧宫里头呢,又有良嫔在皇上跟前替她说话,难保那一日就出来了,你现在只顾着伤心,将来还怎么替你姐姐讨回公道?”
她这话虽有些夸大了,但亦是实情。
康熙二十二年的时候,太子在前朝最大的靠山索额图,因行为不端被康熙数罪并罚,革去了他身上一切职位,只保留了一个小小的佐领。
而与之相反的是,和惠妃同出一族的纳兰明珠在朝堂上出尽了风头,□□,抵御沙俄,哪件事里没有他的影子?
康熙固然不会因为要拉拢明珠而把惠妃放出来,可他得给大阿哥几分脸面。
宜妃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些,她咬了咬牙,紧握住元栖的手腕问:“娘娘,您可否告诉我一句实话,我姐姐的小阿哥到底是怎么没的?”
元栖挑眉,宜妃这是在怀疑康熙吗?怀疑小阿哥也是惠妃出手加害,但为了大阿哥,康熙下令对所有人隐瞒此事?
片刻后,元栖否认道:“小阿哥确实是高烧夭折的。”
顿了顿,她仍是添了一句:“想是母子连心之故,郭贵人和小阿哥,几乎是同时没了的。”
宜妃霎时攥紧了手。
翊坤宫小阿哥的满月宴上,康熙亲自来了一趟,赏赐下来的东西不少,各宫自然也有添东西。
延禧宫良嫔亦带着惠妃的贺礼来了,要是聪明些的人,就该才道惠妃失势和郭贵人有关,礼物再丰厚,悄悄放下就得了,不该说出来招人。
然而良嫔恍若未知一般,上前盈盈行礼,指着半人高的箱子道:“惠妃娘娘抱恙在身,故而吩咐妾将贺礼送来,里头有些皇上昔年赏下来的好东西,惠妃娘娘借花献佛,只愿小阿哥和宜妃娘娘能吉星高照,万事如意。”
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都瞪大了眼怔怔看着良嫔,心想良嫔莫不是疯了不成,这么好的日子上触宜妃的霉头?
人惠妃送上厚礼,本是想要悄悄的讨好宜妃,这么一下子说出来,宜妃能和惠妃讲和才怪,兴许还会以为惠妃这是在给宜妃示威呢!
宜妃端坐在塌边,倒是没有发火,只勉强扯起一个笑来,淡淡道:“那就多谢惠妃的这份厚礼了,给良嫔赐座吧。”
宜妃倒是没对这批贺礼怎么处置,勉强给了惠妃一个面子,消息传出去,不免有人要说她心软,装大度。
消息到了康熙耳朵里,宜妃越是显得懂事大度,他越觉得惠妃这一出讨人烦,借着大阿哥功课不好把人给训斥了一通。
对于大阿哥而言,这些日子被皇父训斥得已经有些麻木了。
自打知道额娘为着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别说康熙见了他心里膈应,就是大阿哥自己也膈应自己。
可是再怎么自责都有个头,自家额娘前头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如今就又来招惹人,大阿哥心底的怨气是噌噌噌往上涨。
惠妃禁足,但拦不住大阿哥要去给额娘请安。
一进门,惠妃来不及高兴,就见儿子阴沉着一张脸,劈头盖脸对自己就是一顿训斥。
贵妃号温僖(清穿)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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