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亦为九边重镇,东连上谷,南达并恒,北控沙漠,西界黄河,自古即用兵之地,戍边官军多达十余万人。
大同虽有布政使总兵巡按,但副总兵是赵越北,他乃年轻武臣里的的头两位,父亲赵理得乾元帝赏识信重,故城内军政一概由他主管。
赵越北因知苏观河携带妻女,就特特迎出城外数十里。他指挥亲军一同护送犒劳九边军民的饷银入城,入城后还将官邸正房让出,给苏观河一行人安置,苏观河念及妻女出入方便,欣然应允。
赵越北又按旧例安排下许多歌舞宴会。同时邀请互市入关的鞑靼贵族前来相聚,以显封贡后的繁荣景象。
二月的倒春寒一波接着一波,蒙汉互市的得胜堡三地关市之处却闹得热火朝天,因是一年一度,鞑靼各归顺部落都遣人来互市,城外落脚帐篷搭了许多,城内更是人山人海。
苏妙真忙了数天,终于有空。就换上蒙女打扮,与翠柳漫步在互市的瓮城内。叫卖声此起彼伏,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扫眼看汉人桌上摆满绸缎布绢、梳篦米盐、糖果梭布,鞑人摊子则卖马牛羊驼、贵重皮张、沙参玉石,皆是琳琅满目。
丈夫孙荣考中武举后补缺大同驻军把总,翠柳也迁居大同数年。“这两年大同的生意多亏你照管。先前你在书信里报说新修了铺子,我还没当回事,这回亲自看到它华丽壮阔,才知这两年实在让你劳累,边关再好,总有些不足之处。”
翠柳笑道:“姑娘过奖了,其实有赵总兵照顾,在这边做买卖一点也不难。在民市官市里咱们能头一批买到鞑靼人的貂皮牛羊,山参骏马;又能头一批卖掉绸缎棉布,米盐茶糖,闭市后再卖些脂粉绸缎。有赵总兵在,谁敢欺压咱们?大同繁华如江南,姑娘想想,若非如此,大同婆姨岂能艳名远扬?”
因提起大同婆姨,翠柳难免有几句怨言:“兴了一股子歪风,还效仿李后主嫔妃缠足,把脚裹得尖尖细细的,我看民间爹娘为嫁女就也有学的。”
苏妙真早年就听闻大同有缠足之风,唯恐这风气如前世有明蔓延开来。决心寻机跟赵越北等人好好说道说道。
翠柳好奇问道:“话说姑娘怎么也随老爷来边关了,一路奔波怎么受得住?”
“我在京中百无聊赖,冬月里又总被娘娘们召见,陪伴公主固然是荣耀,但我唯恐行差踏错,所以干脆躲出京城。”’
苏观河决心湖广丈田结束就告老还乡,结果一道旨意下来,又抖擞精神出任这巡边使。苏妙真明知苏观河并非贪恋荣华之人,且王氏闷闷不乐,问过几次探出来确有隐情。
王氏称若只是入阁,苏观河定要请辞,但加上巡行蓟辽宣大甘陕九边的名头,苏观河就无法推却。赵苏两家一贯交好,苏妙真就琢磨出来隐情多半是落在蓟辽总督处。
将张直家眷交付给傅云天后,又到南边筹建完船行总号,苏妙真劳累两月,自觉在倭患海运两处尽足人事。但进到冬月后时常被召入宫,她不胜其扰,同时想和王氏两人多多相处,就自请随行。
因苏妙真精通数算,有助于边防绘图,还与三娘子深有交情,在鞑靼处很得几分脸面,乾元帝就允了。
苏妙真也没吃白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制图里的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都要求一定的数算几何能力。
若未曾学过这些知识,绘制與图根本是天方夜谭。时人虽有会明算的,除王度及诸弟子外,仍比不过苏妙真。
这工程里最基本和最繁杂的便是用来计算地形高差与水平距离,若无正弦余弦办法,度支司出身的官吏都得拿算盘算筹细细演算。
户兵工三部同来绘制舆图的官吏遇有疑难就转交至苏妙真处,由她解答指导。
苏妙真每每神速回函作答,即便未曾亲临现场,结果也都精准无比。只让工部户部官们惊异不已,暗暗称苏妙真简直是活算盘,若为男子,就是凭这本事也能当个工部循吏。
苏妙真授人以渔,除正弦余弦外,又教了些投影法、等分法、网格法、闭合法制边防舆图。
她还和苏观河信重幕僚暗查军屯情况,起先全境丈田,文臣里的贤吏都被派到河南山东湖广两江等产粮重道,九边遥远,丈田结果不尽人意。
苏妙真下到田野村庄访查,见如今侵占军屯的情形仍有不少,底层军户们大多敢怒不敢言。
如宣府葛裕堡守备,就驱使下辖军户为其建造房舍耕种田地,百般压榨,致使数家军户逃亡,临跑前把该守备骗来挂到树上晒了一天。这守备就找借口让赵理追捕畏战逃兵。
幸而苏妙真主动要来呈文,疑惑其所指的小股流窜匪徒毫无踪迹,又去葛裕堡暗访,撬开了几家人的嘴,最后由苏观河出面,按律令严惩。
苏妙真见有赵理坐镇尚且如此,来大同后就更加夙兴夜寐,连着好几天照着黄册一路核对细查,也追出许多隐占。
苏妙真同翠柳边走边聊,在关市内购置了些草原上的小玩意,又买了两张上好的水獭皮要给翠柳女儿做身衣裳,忽的听闻一阵吵嚷,却是一个鞑人和汉人起了冲突,但二人语言不通,吵嚷得面红耳赤,险些就要动手。
苏妙真步行过去,拨开人群,余光瞥见鞑人汉人站成两波,面有警惕地看着对方。苏妙真亮出牙牌,显出身份,倾听二人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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