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虚晃一招,蒲池常常中她的套。
赢少输多,每次输了,她气闷不已。
拿了云在鹤留给她的鞭子,跑去抽沁竹院的梧桐老树,黄叶簌簌飞落,落在她身上,一层层铺了一地。
她气闷,一站就是半个下午。
适时,荔盈便会来一句:夫人,过来吃饭了。
屡屡奏效,蒲池立马丢下鞭子,捧着碗吃饭去了。
下次又不长记性,接着找影三打架,打输了又找梧桐树撒气。
和影三打架,开始,是在深黄的叶尖上打,曲折迂回至沁竹院院墙上、瓦檐屋脊。
再后来,是在清晨新落的薄雪上打,踩着纷落的细针密缕的雪丝,腾飞至空中。
不过,每打一次,梧桐树叶便落一点。
渐渐的,梧桐树秃了顶,半片叶子也无,不知是被她抽秃的,还是冬天来了。
她隔三日就给云在鹤去一封信,信上絮絮叨叨,有时候打架赢了影三,能洋洋洒洒写满一张纸。再有的,她进厨房,刚碰锅铲便被喜双赶了出来,这种芝麻大点的事,她想到便写。
毛笔字体七扭八歪、各有各样,她问荔盈,能看懂不?
荔盈摇头,又点头,再摇头,最后干脆说自己不识字。
厚厚的信寄往北上,回来的却是薄薄一张纸,纸上寥寥数语:安好,勿念。
她又拿鞭子去了梧桐树下。
鞭子一挥,枝头的冰棱纷落,砸在她脑门,眼冒星星。
她在床上躺了九天。
沈茹来看她,并非凌人的姿态,放下经年的倨傲。她凝着屋里的祥瑞兽形暖炉,缓缓说:好好养着,鹤儿在外头也能安心。
临走时,让人在屋里加了一个暖炉,又帮她掖了掖被角。
蒲池不知所措,心里想到前些天自己常常找影三打架,气得沈茹拍桌子,拍得手通红,暗暗呼气的样子,怪愧疚的。
沈清蓉有一日也来了。
她以前活蹦乱跳时,处处是找茬的人,如今病歪在床上,怎的都是关心她的人?
蒲池看她,总觉得她变了,整个人云淡风轻,看人的眼神也是平和温润。
沈清蓉带了一堆补品,陪她坐了半个时辰。
沈清蓉坦然而言,自己被诬陷外出私会情人,是她做的。
其实,自己也已猜到,不过沈清蓉能明说,那或许,有些情是真的放下了。
她看着床边坐着的沈清蓉,面容姣好,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还给她剥桔子。
她心想,沈清蓉不找她麻烦,言语间,还是挺可爱的。
门外李嬷嬷催促:蓉儿小姐该回侍郎府了。
她淡然笑笑,轻声道:我做了错事,姑母还防着我呢。
语罢向蒲池道别。
蒲池和她挥手。
脑袋晕,信也未再写了,每日在暖阁里养着。荔盈生怕她娇弱的脑袋受寒,绣了个抹额给她戴着,里外三层。
蒲池闷在屋里,掰着指头无聊度日,好不容易等到脑袋完全痊愈,她像匹脱缰的野马,撒丫子冲进了大雪纷飞的院里。
躺了九日,她的骨头待松散。
叫嚣着,找影三比武。
荔盈跟在后面摇头。
影三奉陪,雪中比斗,只差分毫,她便可以制胜,却还是让影三的剑鞘抵扼住了细颈。
她又输了。
跑到雪压枝头的梧桐树下,背影倔强,该死的胜负欲作祟,将积雪踢得飞扬,一下又一下。
又输给影三了?
身后熟悉的声音,低沉里带着戏谑的笑意,也有经风沙岁月雕琢刻磨后的稳重。
她欲飞起踹下的脚一顿,身体像被点穴一般,愣愣定住。
我回来了,苟苟。
小字的念法,还是那样熟稔,最后一个字语调轻微,消弭在喉间。
她转身,立在飞雪中的身影离她十步之远,她向他奔去,短短距离,目光将他望了数遍。
他唇角挂着笑,笑揉至眼底,衬得剑眉也染上暖意,身上着银丝甲胄,身姿愈发挺拔伟岸了。
下一刻,她要窜进他怀里。
听得他说:别抱,银甲很凉。
话音刚落,已经被蒲池一个巨大的熊抱给紧紧抱住了。
怎么半点也没你要回来的消息?她欣喜地问,尾音带着激动后余的颤意。
云在鹤松开她,牵着她到暖阁里头,拂去她青丝上的雪片,说道:离京城三十里时,我驾快马先回来的,大军约莫午后未时能到城门外。
云在鹤比大军先回至京城,等到未时,还需到城门外,接应军队,带着平定蛮夷的胜利,向圣上复命。
先行半日回府,他细细看了她几遍,捏了捏脸蛋,略微不满意,没好好吃饭?怎么还瘦了?
她一输给影三,便化愤懑为食欲,每餐饭更得多吃一碗。应是之前砸到脑袋养伤那几日,胃口不好,所以消瘦了。
不过,被冰棱砸到脑袋,还晕乎了九天,怎么都觉得智商不太高的样子。
她是不可能告诉云在鹤的。
开始转移话题,我吃啊,吃的可多了,说到吃就有些饿了,不如咱们用午膳吧。
云在鹤点头,令人传膳。
蒲池为他脱下银甲,换上惯常穿的玄色衣袍,系腰带时,双手环绕,发觉他劲瘦的腰腹越发坚硬紧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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