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竹林授业
    东土地域广阔，名山秀水众多，万千山岳中最闻名的，当属大氓山、昆莽山以及极北之地的大雪山这三座山系为最。
    昆莽山某处山谷，谷中绿意盎然，生命力比起别处更显蓬勃。
    谷中只生长着一种植物。碧绿如染，节节清高，撑开的枝条上生满绿得有些发青的细叶，边缘宛如刀刃般锋利……这是一种竹，且是竹中极为罕有的翡翠绿竹。
    竹林幽静，且这片山谷所在位置极为隐蔽，平日里罕有人至；但今日，却有两人一兽来到了这片竹林深处。
    地上燃着一堆篝火，两只肥美的野兔架在火上烤着，此刻已有五分熟的样子，隐隐有诱人的香气飘出。
    云客看了一眼蹲在篝火旁，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半熟的兔肉，一副跃跃欲试又强自忍耐样子的雪灵兽，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一旁的一块山石上。
    山石平坦，宛如一张石床。一个胖大和尚仰躺在上面呼呼大睡，鼾声打得震天响。
    将云客从大天都救出，不参佛便将云客带到了这里，且没有说一句话便沉沉睡去，只留下云客有些茫然的守候在旁。
    云客一开始本想就此离开的，但大和尚救了他一命，他连个谢字都还没有来得及说，而且心中也有些疑问，便暂且留了下来，准备等不参佛醒了再询问一番。
    雪灵兽是个吃货，嘴巴几乎一刻也不闲着，而且大天都折腾了一番，云客自己也有些饿了，于是他才捉了两只野兔来烤。
    篝火炙烤，兔肉表面开始滋啦啦往外冒油，淡淡的香气变得浓郁，闻之便让人食指大动。
    雪灵兽两只前掌不停在身前地上摩擦，舌头以极高的频率不停舔舐着红彤彤的嘴唇，似乎一刻也等不得了。小家伙明显感觉到，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已到了再也压制不住的边缘。
    时间一息一息艰难度过，突然，一声‘好了’传入耳中，雪灵兽再不迟疑，身形一动，便向着篝火之上窜去……
    ‘嘎嘣’一声脆响，雪灵兽上牙打下牙，咬了个空。小家伙疑惑地扭头瞅了瞅，却发现自己正被一只大手提在了空中。吃饭被打扰，对雪灵兽来说是绝不可饶恕的大罪，它怒目向着这只大手的主人看去，却看到恐怖的一幕——那只烤好的肥美野兔被此人另一只手抓住，正向着他的嘴中送去。‘滋啦’，那人毫不客气的咬下一大块肥肉，雪灵兽心头一跳，似乎那一口咬住的不是兔肉，而是自己的心头肉一般……
    “岂有此理？”雪灵兽两只黑黝黝的眼球一转，突然张口向抓着自己的那只大手咬去。“敢抢我的肉，一定要让你吃些苦头！”边迅雷般张口出击，雪灵兽那颗聪明的脑袋里边暗自想到。
    咚！一声轻响。雪灵兽的小白牙当然没有咬中不参佛。一只肥粗的手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现在小家伙眉心，不轻不重的弹了一计脑瓜崩。雪灵兽眸中现出一抹思索之色，然后略一挣扎，从那只大手中挣脱，一窜，跃上云客的肩头，一双滴溜溜的眼球瞪视着对面大快朵颐的不参佛，满是愤恨之意，只是身体老实，却再也没有表现出向对方窜去的意思……
    “好了。”云客宠溺的拂了拂雪灵兽的脑袋，那处正是方才被不参佛弹中的地方。看到小家伙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云客才放心下来，他从篝火上拿起另一只野兔，撕下一只后腿递到了雪灵兽嘴边。小家伙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啊呜’一口咬住……
    野兔肥大，足有三四斤重。不参佛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酒葫芦，边饮酒边吃肉，不消片刻便将整只野兔送入了腹中，甚至连骨头都没有吐出一根。
    “不妙不妙，惨了惨了……”大和尚酒足饭饱，满脸满足之色。只是片刻后，他突然拿手猛拍自己光洁的脑袋，边拍口中边不停咕哝着“惨了不妙”，脸上亦是挂上一抹悔恨之色。
    云客好奇心被勾起，不由问道“怎么了前辈？”
    “哎！”不参佛重重叹了一口气。“大和尚第一讨厌的事是被别人骂作白痴，第二讨厌的事是欠别人的情。前日吃了你一顿饭，既是‘白吃’，又欠了你一个人情，这才出手将你从大天都救出。一顿饭换大和尚一次出手，本来咱俩之间可以说两清了。可今日平白无故又吃了你一只兔子，大和尚不是又白吃了你一顿吗？哎，我这张臭嘴真是管不住！”说着，拿手作势打向自己的嘴巴。只是，那手举起时高高的，落下时却是轻到不能再轻，落到脸上时，便变成了宛如抚摸一般……饶是如此，那两腮的肉，依然一阵颤动，看得一旁的云客无奈苦笑。
    “一只山兔而已，前辈不需如此。而且前辈对我可是救命之恩，怎是一顿饭可以抵消的？”
    云客看到不参佛这副懊恼的样子，不由开口道。他本是好意，也是发自肺腑，却没想到，听到这句话，不参佛‘噌’一声从地上弹了起来，一蹦竟达数尺之高。云客十分诧异，凭他如此肥大的身躯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那可不行！”不参佛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冲着云客怒道“你莫非是在骂大和尚‘白吃’？”
    “呃……”云客挠了挠头，心想这都哪跟哪，挑了挑眉表示无奈。
    不参佛围着云客不停踱步，绕了一圈又一圈，直绕的云客脑袋都有些晕了，还无一丝停下的意思。
    许久，云客耐心终于耗尽。他站起身，冲着不参佛微微一礼。“前辈的救命之恩，我绝不敢忘。虽然以前辈的本事能用到我的可能几乎微乎其微。但今后若是前辈需要，我一定竭尽全力报答今日之恩。”
    说完，云客转身准备离去。他不知不参佛是在装疯卖傻，还是确实如此性情。但不管怎样，他不想把时间虚耗在这里。
    “且慢！”云客刚转过身，一步还没有迈出，身后便传来不参佛一声大喝。
    “前辈还有何吩咐？”云客扭头诧异道。
    “你，似乎挺会耍剑？”不参佛问道。
    “耍贱？”云客眉头一蹙。
    骂完自己‘白吃’，又来骂人‘耍贱’，这人，真是一个怪人！”云客看着一脸认真之色的不参佛，心头不由泛着嘀咕……
    呛！一声龙吟。一道惊虹从云客身上射出，‘夺’一声插入他身前的地上。
    云客被不参佛从大天都救出，手中一直握着方星剑。在这竹林待了许久，也自始至终没有将此剑收入腕中玉镯。此刻插在地上的，正是这方星剑。
    前辈？
    云客看着不参佛，心头满是不解。
    耍来看看？
    云客一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此‘剑’非彼‘剑’，不参佛让自己耍的竟是这个‘剑’。
    云客略一沉吟。心想自己自修行以来都是自己摸索，从来没有人从旁指点过，修的对不对、好不好，也从来没有人给过评价。眼前不参佛明显修为极为高深，若是能得他指点，好像也的确是一件不错的事？想通这一点，云客不再迟疑，伸出五指，紧紧握住了剑柄……
    云客最先修习剑法是以白玄灵力催发的，此刻也不例外。衍正天行道修到第二重，他已将风雨之意融入进剑法之中。一柄长剑在他的手中上下翻飞，越舞越快，配以轻灵飘逸的身法，在竹林中舞出无数飘忽的虚影……
    白玄剑法变化繁复，招式极多。领悟白玄两重境界的云客能够使出的剑式，已超过三千之数。他出剑虽快，但一刻不停，将整套剑法不重复的使来，也足足用了三炷香的时间。
    云客将风雨之意融入进剑法，身姿轻灵无比，三千多式剑法快要舞完时，亦不觉得疲惫。最后三式，他余光瞥间，看到不参佛一张大脸神情漠然，似乎对自己的剑法颇不以为意，于是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不服气。他有心卖弄一番，于是剑势突然一转，身形窜至竹林深处，一剑向前斩了出去。
    白玄功法以及白玄灵力都是温和一路，似乎并不擅长攻伐，所以云客领悟的剑意，每一剑每一式似乎也都并不是十分的凌厉霸道。然而，白玄绵延悠长，贵在持久力极为惊人，随着三千多式剑法施展开，剑意一层一层逐渐叠加起来，威力自也不容小觑。一剑斩出，剑意凝实为一道肉眼可见的月光弧线。弧线斩过竹林，碗口粗的翡翠绿竹纷纷拦腰而断。上百株断竹‘哗啦’倒了一片，声势倒是极为惊人。于是，云客剑光斩处，出现一片空旷地带，遮天的竹林不再，只剩下上百株切口平滑的竹茎……
    “请前辈指点！”
    云客收剑站定，看向不参佛。表情虽也恭谨，但心中却有些小得意。对自己的剑法，他还是颇为满意自得的。
    “了不起！”不参佛呢喃道。
    意料中不参佛会赞许一番，只是没想到他竟会给出如此高的评价。云客心中本就有些得意，如此一来，心中窃喜更是压抑不住。如果他臀部生着一条尾巴，相信那尾巴此刻一定高高翘到了天上。
    云客深吸一口气，认真调整面部肌肉，强自将心头的窃喜压抑住，装模作样口中吐出一声“不敢”。谦虚，自己应该谦虚，云客暗自道。
    他已经做好了再被夸赞一句的准备。不参佛一定会再次向自己投来赞许的眼神，然后摇头晃脑夸一句“孺子可教也。”云客作如是想。
    只是……
    “呸！”不参佛似乎看到了云客心底的得意。一口痰重重吐在地上，赤裸裸打破了他心头的美好幻想。
    “你以为大和尚是在夸你吗？我是说创造这套功法的人了不起，至于你？”不参佛大大翻了个白眼。“真是把这么好的剑法糟蹋了……”
    啥？
    云客的心好似被人从胸腔里掏出，然后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一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这套功法看似轻灵柔和，但其实柔中带刚。若是练的对了，每一剑刺出，既可柔若雨丝，亦可暴如惊雷，像你这般自始至终绵绵无力，到了最后才将积累的剑势一股脑儿的释放出，是白痴才会做的事！”
    此话难听，但云客细细一想，很快有所领悟。他自己早先也已觉察到。以白玄灵力应敌时，似乎总有种有力没处使的感觉。无论是敌人境界高于自己还是低于自己，他都很难在短时间内取胜，按理说白玄灵力如此精妙，绝不会有这样的弊端。听不参佛一语道破，他才骤然惊觉，原来自己竟然练岔了？
    “还请前辈指点！”云客郑重单膝跪地，向不参佛施礼道。
    不参佛见状，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
    每个人参悟的灵字不同，由此衍生出的灵力也不同。不参佛无法在灵字领悟与灵力方面给云客什么好的建议。但凭着他的眼界与修为，却可以指出云客运用灵力的方法以及剑法的诸多不对之处。有这样一位名师指导，云客以前感觉阻塞的地方，瞬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参佛讲一阵，云客便拿剑在竹林中舞一阵，一日一夜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
    云客遥遥站在一棵绿竹前，抬手一剑斩了出去。剑光将两丈外的翠竹‘咔’一声斩断，半截竹茎从切口处滑开，恰好插在土地里。
    “原来如此！”云客望着翠竹的切口处，眸中有顿悟的光彩闪过。
    他以前一直以为剑法缠绵无力是白玄灵力属性使然，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知道自己竟是领悟错了。经过一日一夜不参佛的指导以及自己不懈的练习，他终于找到了正确运用灵力的办法。至此，他出剑时，即便只凭白玄灵力，也可以做到欲刚则刚欲柔则柔了！
    欲刚时凝于一剑如惊雷暴烈，欲柔时化作漫天缤纷剑丝。这才是白玄剑法原有的样子。
    ……
    刚领悟了新的剑法，云客心情颇好。他没有急于收剑，而是心情所致，又斩出了数剑。每一剑都带起一道肉眼可见的寒光，极为赏心悦目，但如此，却有些苦了这片竹林。因为每一剑落下，都有一棵翠竹应声而断。
    突然，云客斩出一剑，注意力被一棵竹子吸引了过去。因为方才一剑落至这根翠竹之上，此竹并没有如其它竹子一般被斩断，甚至剑光斩过这根竹子，连一点印痕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