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进去吗。她的声音轻不可闻,若漂浮在空中的鸟羽。
就如此前的祝闻语一般,从今日早时开始,用来吊命的参汤和药,都喂不进谢晏词的嘴里了,谢晏词的伤却比祝闻语重太多了,那毒始终未能解尽,熬过了三十多天,已经蔓散到了全身,祝闻语再看到他时,那往日潋滟的红唇,都变成了暗紫色。
殿外透进的日光映在谢晏词脸上,却仍驱不散那流转的死气。
把药给我端过来。祝闻语颤着身子半蹲下,参汤备了很多碗,很快就递到了她手上。
她依旧如此前那般,试着递到谢晏词嘴边。
没用了,即便是她,也喂不进那药了。
谢晏词如此安静的合着眼,眼尾的桃花痣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年少初识时,他便总是一副恣意张扬的样子,再到后来,也向来是不可一世的,祝闻语看着他现在这副模样,突然笑了,眼泪随着咧开的嘴角一起淌下。
你知道吗,你现在特别难看。
谢晏词,我是真的不会喜欢你了,我讨厌难看的人。
死了也好,带着她在这世间最后鲜活的情感,离开吧,这世上的爱恨,从此都该与她无关了,到了下面,就赶紧投胎,千万别等着她。
我要回燕云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再记得你。
放下吧,谢晏词,我们都放下吧。
以后,只有十三公主了,没有长宁了,没有祝闻语了。
生辰快乐。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等到明年桃花再盛开时,会有人记得锦阳城的少年帝王,记得那临崇的长宁郡主,但祝闻语和谢晏词的过往,再也不会有了。
祝闻语的指尖碰了碰谢晏词的手,太凉了些,让她又很快缩了回去,她缓缓站起身子,像是逃一般的快步离开了那大殿,曹裕跟在她身后追了出来。
闻语,你要走了吗......曹裕拉住她的手腕,却并未用什么力气,她只是轻轻抬了肩膀,便轻而易举的挣脱了开。
是,别多想,本就是来给谢晏词过生辰的,这生辰过了,也该走了。遮掩住眸底的清晰,祝闻语故作无所谓的笑着答道:曹裕,之后,帮我多照顾下小九。
谢晏词若死了,锦阳的王权会再次更迭,但无论换谁做了皇帝,曹裕定然还是那谁都动不了的股肱之臣。
曹裕的眼泪就快要落下,昔日她觉得曹裕能和谢晏词成为家人一样的存在,是因为他的神经太大条了,到了现在,才觉得并非如此,谢晏词那样的疯子,只会屈服于百分百坦诚的真心,曹裕就是这般的人,永远坦然赤诚。
你自己也是,好好照顾自己。祝闻语上前一步,抱了下曹裕的肩膀。
曹裕用力回抱住她,却只有一瞬,又很快放开。
在燕云要是受了欺负,别忍着,尽管传信回来,爷替你荡平了燕王的老巢。少年眼眶是红的,却笑得潇洒,声色清朗,道尽义气。
至少那个人不该是你。
这是彼时的谢晏词,站在养心殿前和他说过的话,而到了如今,曹裕终于理解了那其中的意味。
至少不该是他,也不能是他。
曹裕站在宫墙的尽头,看着那抹红色消失在另一端,短短几步的距离,写尽了他和祝闻语短暂交汇的一生。
自此殊途,再不见月。
前朝的舆论沸腾的愈加热烈,谢晏词在时不敢出来放肆的臣子都显了型,在朝堂之上直言提议,请修皇陵。
谢晏词如今尚存有一口气,却直接被判了死刑。
曹裕当场拔了剑,斩杀了站在最前面的人,那素日里最和气的曹小将军,凉薄的神色扫过众人,声音凛然如寒冰:
诸位同僚,若谁还试图罔论陛下生死,对陛下不敬。
这就是下场。
这份消息传到祝闻语耳朵里那天,是她离宫的日子,小九哭闹着搂着她的脖子,不肯叫她走,她侧脸贴了贴小九的颈窝,也将那一块衣领染上了泪渍,钱慕传信来,说燕王应允了,可让她带着小九一同回燕云。
祝闻语没有答应,小九是临崇的遗子,她也不过是个假公主,就算她如今能护得住这小小的孩子,待她百年之后,小九在燕云又该如何自处,她信得过曹裕,留在锦阳,才是小九最好的归宿。
内侍将小九抱了开,任由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身后传来,祝闻语都未再回头看过一眼。
她回到了行宫,除了钱慕来寻过自己以外,未曾再见旁人,中间有宫里的人过来送东西,都被她拒之门外,她似乎一直在害怕听到某个消息,就这样又捱过了七天。
谢晏词没有醒来,燕云的仪仗已经整备好,她答应了随钱慕离开。
姚氏死后,尸首被曹裕的暗卫带回了曹府,后来又被安顿在了云青山旁的一座坡上,曹裕告诉她,说那山坡紧邻寺庙,终日檀香袅袅,荣王妃会安息的。
祝闻语仔细做了一番打扮,将那接连数日未曾好眠带来的憔悴,都遮了去之后,独自去了一趟云青山,按照曹裕指给她的位置,找到了姚氏的碑位。
将篮子里挎着的贡品一件件整齐的码好,山上风尘大,姚氏的墓碑上沾了不少灰,祝闻语拿出备好的干巾,尽数擦去,又将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做完这些,她提起裙摆正对牌位,俯跪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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