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声和欢笑声持续到将近凌晨才散去。
    走廊上响起几声约翰喝醉酒后的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和呢喃声，紧接着传来砰地关门震动。
    夜晚终于归于寂静。只剩下墙上的时钟指针滴答。
    雪儿翻了个身，黑暗中，依稀能看到莉莉丝的侧脸，她闭着眼睛呼吸平缓，但雪儿知道她也没睡着。
    雪儿的房间借宿给奥利维娅，于是她睡到莉莉丝的床上来。
    床单窸窣作响，莉莉丝无奈地睁开眼：“好吧，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吧。”
    雪儿嗫嚅：“没有……我可能喝太多酒，心跳得有点厉害，睡不着……”
    没等雪儿问，莉莉丝自顾自地倾诉起来：“我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你知道，我和诺亚，我们亲密得就像双胞胎一样。”
    雪儿攥着被单，黑暗中视觉减弱，只剩下莉莉丝的低喃，在耳边清晰回响。
    “诺亚告诉我，只当做一场游戏。我觉得很刺激，我们……几乎都尝试过了，除了最后一步。”
    “诺亚是个混蛋。”雪儿冷声道。
    “是，他是个混蛋。”莉莉丝叹道，“这混蛋居然还有底线，他先提出的终止游戏，然后开始找别的女孩约会。可笑的是，我竟然会嫉妒。我去跟踪他，去他玩过的派对，看他在和谁鬼混，然后，去和其他男孩调情，想让他也尝尝嫉妒的滋味。”
    “雪儿，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变态？竟然对自己的亲哥哥有欲望？”
    雪儿挪动身子，揽过莉莉丝，两个女孩紧紧挨在一起。
    “莉莉丝，我只是很震惊……也许你需要想明白，你对诺亚的感情究竟是依赖，还是喜欢？科学报告上有说过，人们很容易对有血缘关系的人产生亲密依恋感，可能你只是混淆了？”
    “雪儿，你爱过一个人吗？”莉莉丝轻声问，“不是简单的喜欢，也不是凑合的调情，而是，真的爱上一个人。”
    雪儿有些迷茫。她喜欢康利，可她爱他吗？什么样叫爱？
    “爱是占有欲。”莉莉丝把玩着雪儿的头发，缠绕指尖。“当你看到他，想到他，他的一举一动可以轻而易举牵动你的心，让你烦恼，让你哭泣，让你变得不像你自己。而解决办法只有一个——拥有他，将这个人占为己有，所有问题就能迎刃而解。这就是爱。”
    雪儿迷糊：“这就是……爱吗？”
    “对我来说是的，一旦品尝过这样的滋味，就再也回不去了。”
    “会有人这样爱你的，莉莉。我们的人生还长。”
    “但我不会再这样爱别人了。”莉莉丝眼角洇出一滴泪，滑过太阳穴，流入发间。
    “你和诺亚……是个错误，他选择去修正它，你也该向前看，对吗？”
    “可能吧，你说得对。他竟然还敢去招惹你，你生气吗？”
    雪儿想起诺亚那些荒唐的吻，有些苦涩：“说实话，我有点受伤。如果他真的把我当朋友，就不该那样对我。我后悔拦住康利了，真应该让他再狠狠揍诺亚几拳！”
    雪儿冲着天花板恶狠狠挥了几个空气拳，吐出一口浊气：“呀呔，嘿，哈——”
    莉莉丝忍俊不禁，破涕为笑。
    “你还没告诉我，你跟埃文斯为什么分手呢。他对你不好？”
    雪儿嘟哝道：“没有，我只是不喜欢他。”
    “你喜欢的另有其人？谁啊？今晚是坦白局，你必须得告诉我！”
    “……康利。我喜欢康利。”
    莉莉丝惊讶，又疑惑道：“但是，他每天都跟你在一起啊，你为什么要去找埃文斯？！”
    雪儿为难地问：“你有没有觉得……康利好像，应该是对你有好感？”
    莉莉丝有些懵：“嗯……不得不说，今年夏天康利真的变帅了好多，有一段时间，我确实想约他出去，但是只是为了气诺亚，现在回过头来看我觉得自己很幼稚，还好康利不在意，他是真的把我当朋友对待。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看见你和康利，在鬼屋里。”雪儿呼出一口气，“然后，我马上就跑开了。”
    “什么？”
    雪儿不可思议地瞪着莉莉丝：“你忘了？”
    莉莉丝眨眨眼睛。
    雪儿陷入混乱：“你们接吻了！在鬼屋里！噢，我的天，别告诉我是我看错了。”
    莉莉丝终于回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雪儿，抱歉，我亲过太多男孩了。康利那个，甚至连接吻都不算，只是嘴巴碰了一下而已。”
    雪儿大叫道：“你这个渣女！”
    莉莉丝抱住雪儿：“对不起嘛，我又不知道你喜欢他！我问过你，你还记不记得？我说康利是不是很帅，你说还好，随便吧。我就以为你对他没意思啊！”
    都怪自己藏得太好了。雪儿无语凝噎。
    莉莉丝恍悟道：“我想起来了。是你！”
    “什么啊？”这次轮到雪儿发懵。
    “我亲了康利，他一开始并没有抗拒。后来，有一道刺眼的光打过来，好像是有个奇怪的人经过。康利看清楚是我后，马上把我推开了。他说了句话，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很快就抛到脑后。但你刚刚提醒我了。”
    “他说了什么？”雪儿喉咙发紧。
    “他说：你的头发，对不起，我认错了。我那天戴的是黑色假发，你说他把我认成谁了？”
    莉莉丝抚摸雪儿的头发，黑色的发丝在指缝间如流水般滑过。
    “是你。”
    就像穿过迷雾森林的旅人看见天际边初升的旭日，云开雾散，百感交集，心头涌上一阵不知是悲是喜的莫名情绪，雪儿抬手捂住眼睛，任由黑暗将她的所有情绪感觉放大，她感到自己就像躺在一叶扁舟上漂泊，飘飘忽忽，不知所感所触是真是假。
    莉莉丝激动的声音拉着她靠回岸边。
    “雪儿，康利也喜欢你。真不明白你们在矜持什么，你明天就去问他，让他给你个答案。”
    后来两个女孩又断断续续聊了很久私房话，不知是何时睡过去的。
    雪儿醒来时，窗帘缝间透出鸦青色的黎明天光。莉莉丝睡相不太好，把大半个被子都裹在自己身上，雪儿只在肚子上盖了一个被子角。虽然没怎么睡，但她并不觉得很困，她干脆走下床，想去楼下泡杯咖啡喝。
    经过二楼露台时，远远的，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孤单地坐在海岸边。
    是康利。
    清晨的气温还是有点低，雪儿只穿了一条单薄的白色睡裙，她随手拿起沙发上的毯子裹在身上，走出去。
    空地上视野开阔，能远远地望见湛蓝的海面，天边云层厚重，层层迭迭。海鸥展开双翅，在海面上低空滑过。
    雪儿走过去，和康利一样席地而坐。康利带着耳机，侧头看到雪儿，便摘下一只耳机递给她。雪儿接过，戴上。
    舒缓的钢琴前奏，清泉般流入耳道。
    她歪过身子，头靠在他肩上。他很自然地压低肩膀让她靠。海风吹拂，空气清冽，一轮红日缓慢地从海天交际线上升起。
    耳机里的歌手还在唱着。
    “I  was  all  alone  with  the  love  of  my  life
    She's  got  glitter  for  skin
    My  radiant  beam  in  the  night
    I  don't  need  no  light  to  see  you
    Shine——
    It's  your  golden  hour——”
    金色的光芒冲破云层，倾洒在无边的海面上，无声而壮丽。一群海鸥迎风而起，飞翔在红澄澄的天空下，白翅染上霞光，海面上都是它们快乐的啸叫。
    红日跃出海面，整个世界都亮起来。
    雪儿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心潮澎湃。
    她偏头看向康利，正好迎上康利温柔的目光。
    她毫不犹豫，亲了上去。
    康利一愣，随即闭上眼，回应她。
    原来康利的吻是甜的。她脑中炸开一朵朵烟花，只剩下这一点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