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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才知道,昨天晚上是前栋出了点事情。有个男性患者情绪失控,打了医护人员与守卫,还一度衝到中庭里面,但后来很快就被压制住了。患者失控在这里是家常便饭,某些患者不分昼夜的吼叫与哭泣只是寻常的背景音,因此大家都不以为意。
只是,这似乎又印证了我的猜测,那就是当我看到怪物时,必然有事发生。昨天晚上那在窗外徘徊的长条物体,恐怕就是怪物吧。虽然看不清全貌,但在我目击怪物以后,随即发生前栋患者失控,对医护人员暴力相向的事件。
一点都没有改变。我觉得很沮丧。即使忍受电疗的疼痛与恐惧,我还是能清楚地看见怪物。
柯尔巴护士的言行还是很奇怪,她似乎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因此要我不要引起骚动。我记得她说,这里没有人会受到伤害。为什么她会这么说?柯尔巴护士难道也能看见我看到的东西吗?如果是的话,是不是能证实我看见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我的妄想?但是也有可能只是柯尔巴护士察觉到我的情绪变化,试图安抚我而已。想到这里,我就怕得不敢跟柯尔巴护士求证。只能试着旁敲侧击。
「莉莉安,你不觉得那个…柯尔巴护士蛮特别的吗?」
过了几天,我试着跟莉莉安攀谈。因为我看过几次莉莉安跟柯尔巴护士说话,想她们两人似乎有点交情。
「柯尔巴护士?啊,你是说卢米娜吗?」莉莉安心不在焉地说,一边透过窗帘缝隙窥看着窗外。
「誒,她的名字叫做卢米娜?」这里的医护人员都是用姓氏彼此称呼,制服上的名牌也只写姓氏,所以我们几乎无从得知他们的名字。
「对呀,卢米娜。这名字蛮特别的,是说她的姓氏也很特别,好像是东欧某个国家的姓氏…」莉莉安整张脸几乎都凑到窗帘里面去了。
「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我有一次听其他护士喊过她的名字,后来我问过她,她说确实名字是卢米娜。」
「莉莉安,你这样子真难看,要偷窥也做得自然一点。」伊琳娜在一旁说。
确实像伊琳娜说的,莉莉安几乎整个上半身都塞进窗帘缝隙间,屁股翘起来。说是偷窥,却也做得太光明正大了点。
莉莉安为什么要偷窥,是因为从今天开始,前栋男性患者恢復到中庭运动的活动。当然院方也规定这段时间后栋病房面对中庭的窗户要拉上窗帘,但对男性飢渴的莉莉安来说,这可是偷窥的好时机。
「哎,难得有这机会,你们就别管我了。」
伊琳娜笑了笑:「到时候你被护士骂了,可别怪我。」
我们都对莉莉安奔放的态度见怪不怪。伊琳娜年纪较长,多少也觉得莉莉安的言行举止有些不检点,但是她顶多是劝诫她收敛一点,从来就没有否定过。我记得莉莉安曾经私下跟我说过,如果自己的母亲跟伊琳娜一样该有多好。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可以忍受妈妈的嘮叨跟劝诫,但是当她露出否定,无法接受的眼神时,让我非常难受。
据说伊琳娜有个十三岁的女儿,她入院两年多以来,丈夫都不肯让女儿过来探望她,但是女儿思念母亲,常常写信给她,这些信件对伊琳娜来说是最大的安慰。而我们这些比她年轻许多的室友,恐怕也是被她当作女儿一样照顾了吧。
总之我们放任莉莉安的脱轨行为,一边注意走廊外有没有医护人员经过。
「凯萨琳,你为什么要问柯尔巴护士的事情?」伊琳娜问。
「啊…那个…没什么啦,」我拚命找藉口:「你想她不是…那个,长相很特别吗?那双眼睛。」
「是没错,我第一次见到时也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怎么有人一直翻白眼,原来是她瞳孔的顏色很淡。」依琳娜说:「我记得她大概是一年前进来的吧,当时有一个盲信宗教的患者还住在这里,她每次见到柯尔巴护士,都会大吼说她是恶魔的使者,那场面真是滑稽又诡异。但是人家天生就长这个样子,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恶魔的使者…我整个人抖动了一下,希望伊琳娜没有察觉到。
「喔,」头还埋在窗帘里的莉莉安说:「那个患者后来怎么了?」
「走着进来,躺着出去了。」伊琳娜叹口气说:「其实她平常人挺好的,原本就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可能是治疗时出了问题。这里常常发生这种事。」
「我还真是无法想像为什么有人会变成盲信宗教的信徒呢。」莉莉安用讽刺的语气说。我记得莉莉安对宗教嗤之以鼻,还说过小时候父母逼着她去教堂,让她从此对教堂还有宗教非常厌恶。
「对某些人来说,信仰是一种心灵的支柱。我觉得这样子也没什么不好,但如果变成那种盲信的狂热信徒,大概都是因为心里有事吧。为了维持内心的完整,只能全面依赖宗教了。像我是依赖酒精啦。」
「不过,柯尔巴护士的眼睛是那个样子,真亏她可以在这里工作呢。」我说。
「就是因为在这里吧。」伊琳娜耸耸肩:「对她的眼睛有很大反应的患者其实是少数,这里的人大多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会注意到护士的眼睛很特别?而且,我想她搞不好是在外面很难找工作,才会到这里来的吧。」
「咦?」我发出惊愕的声音。
莉莉安轻笑一声:「凯西真的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喔。」
「怎么了啦。」我不满地说。
伊琳娜温柔地解释:「凯萨琳几乎没有在外面工作过的经验,所以不知道吧。疗养院外的『正常人』,可是比我们这些患者还要神经质的。如果柯尔巴护士在百货公司当店员,一定会被投诉说,店员的眼睛很可怕,我不想要跟这种人买东西。」
「怎么会这样?只是眼睛的顏色很特别而已,不代表她是什么奇怪的人呀。」
莉莉安嗤笑:「那些人就是这副德性,而且越是大城市里的人越是严重。看到一点跟自己不一样的东西,有点反常的东西,就觉得很奇怪,很讨厌,不想看到,要排除掉。」
「其实没什么人要做精神疗养院的工作,有人认为每天跟疯子相处很辛苦,也有人是因为会被家人朋友排斥。到现在都还有人觉得精神疾病会传染,所以在这里工作的人也很容易被传染。」
原来如此,所以伊琳娜才会说,正是因为这里是精神病院,柯尔巴护士才能被接受。没什么人愿意在精神病院工作,因此这里长期缺人手,眼睛顏色奇怪了一点又怎么样,有人愿意来工作已经很不错了。
「喔喔,来了个不错的喔。」莉莉安突然发出奇怪的叫声,开始摇起屁股来。想必是看到了她感兴趣的男人吧。
但不久后,莉莉安突然发出惊愕的声音:「欸,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吗?」伊琳娜问。
不待莉莉安回答,我们都听到外头传来吼叫声与急促的脚步声。这时我们都顾不得不可以拉开窗帘的禁令,跑到窗边看,结果发现中庭的广场上一片混乱,好几个患者跟穿制服的医护人员及守卫打成一团。中心点似乎是几个患者,他们抓着对方嘶吼,互k拳头,医护人员和守卫急着上前要制服这几个人,而有一些在外围看好戏的患者则是不断地大吼大叫,甚至其中也有几个人自己打了起来。
走廊上传来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她们一个一个探进病房,大吼着要患者拉上窗帘,不准看。安娜贝拉被这些骚动给吓到了,脸色苍白,不断喘气。我们只得赶紧拉上窗帘,避免让安娜贝拉受到更多的刺激。
莉莉安小声地说:「他们刚才原本好好的,分成几组在运动或走路,但其中几个人忽然开始吵架。最主要大发脾气的是那个金发的年轻男人,我刚刚还在想这男的身材不错,但他好像状况不太稳定。」
「最近前栋事情真多。」伊琳娜说。
我没有说话,只是握紧自己的双手,以免被她们发现我在发抖。
这里的患者因为情绪不稳定而大吵大闹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像这样患者之间打群架,也将医护人员牵扯进来的,还是少见。这跟前几天电影鑑赏会发生的事情有关连吗?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看见了。
虽然只有一瞥,但是拉开窗帘的短暂时间,我也看到了在中庭内的患者们打群架的模样。很多人挤在一起,想制止的医护人员和守卫,加上被刺激想要参与的患者不断加入,场面变得越来越混乱。但是我看到,在大家的脚底下,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那儿蠢蠢欲动着。
我起先以为是大家的影子。但又觉得很奇怪,因为动的方式很不一样,像是贴在地面上,不断地扭动着,很明显跟人的影子的动法有点不同。后来我才终于理解到,那东西到底跟影子有什么地方不同。那东西在阳光照射下,呈现暗红色的光泽。
长条型,像触手一样,很像电影鑑赏会那天晚上我看到在窗外徘徊的东西。那果然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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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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