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十七却十分无所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道，“姐姐, 你快要入魔了是不是？”
    小尖牙微微露出来，叶十七唇角上扬。
    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右腿刚刚被剑气所折伤。
    他甚至已经放弃了挣扎, 喘了一口气坐在墙边, 笑意盈盈地望着辛瑶。
    如果她真的入魔, 那可真是太太太好了。
    辛瑶反手斩断他的两只手臂。
    手中长剑鲜血淋漓, 她在极力压制着体内不正常的气息, 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十七道，“我入魔不入魔，那都已经和你无关了。”
    “叶十七，剑阵里龙渊杀死温暖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
    少年皮肤苍白羸弱，因着断腿之痛痛呼了一声，偏偏现在被束缚得动弹不得。
    他云淡风轻，“不仅仅是这样啊，还是我让那个笨丫头掉进剑阵的，她好蠢。”
    “啪——”
    辛瑶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拽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击了一下，不一会便磕出血来。
    她瞳孔愈发深邃，忍着杀人的欲望，“龙渊的傀儡术也是你教的？”
    现在云端城里的居民和从前在剑阵里暴走的傀儡一模一样，即便是斩断四肢也能蹦哒着起来杀人。
    叶十七歪头，嘴角溢出一丝血，却仍旧深情地瞧着辛瑶道，“当然是我教的，姐姐你是不是还想问东魏的那群人怎么样啦？”
    “谁让你放弃他们呢，我就只好毁了那个地方，反正他们对于善意也根本没有任何感激之心。”
    “哦我还想起来一件事情。”他捂着唇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指缝里满是鲜血，“当初你在拜师大典的时候，为什么都不愿意搭理我？还好遇见了一个好心的师兄和我说话。”
    “不过那位师兄说话太难听了，他竟然觉得你和谢连辞是绝配，分明我是最先认识你的，所以只能把他杀掉啦。”
    “至于攻破下界，老爹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但他为了上界着想，而我只是单纯为了你。”
    叶十七喉咙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重，他不断喘息着，也没有做无谓的挣扎。
    平静地叙述手里的一桩又一桩命案，末了，还要感动自己。
    “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入梦的那天起，明明我们两个就是好朋友了，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只有我，我甚至知道你刚来无极宗的时候受了多大的苦难。”
    “而且你也会对着我笑，会给我吃糖，姐姐，你不能因为我是云端城的人而否定我。”
    辛瑶冷笑，“我即便是在路上遇见了一条狗，也会笑着扔给它一块肉骨头，我为什么想杀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她一字一句戳穿他的自我欺骗，“叶十七，你只是一个缺乏被爱的可怜虫，恐怕这一辈子都不知道爱是什么滋味。”
    “你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怎么，喜欢就是与我为敌搞黑化，把我身边亲近的人斩尽杀绝？”
    “你从来没有一刻让我这么恶心。”
    冰冷的眼神里满满的憎恶和说不出的厌烦，就好像是见到了什么蛆虫。
    她凭什么要做这个疯子所说的意中人，去踩着人命走治愈路线感化他。
    温折玉、九霄、叶十七。
    他们都有一个通病：一惯会为自己的喜欢加上囚牢的锁，根本不管别人愿不愿意。
    叶十七握着拳头，他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认认真真问她，“辛瑶，你曾经有没有一丁点喜欢过我，把我当成朋友对待？”
    “从来不曾。”
    “那我们又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叶十七疯狂大笑。
    没关系，没关系。
    这三个字原来还能这样用。
    她甚至连仇敌这种语言都吝啬于施舍给自己，就像看着死物一样没有半点情感波动。
    叶十七面如死灰，只轻笑了一下，“辛瑶，那我希望你到死都能记住我，记住我今天送你的这份大礼，以所有人的生命为聘。”
    啪嗒一下，辛瑶用剑砍断了他两只手。
    少年人彘一样失去四肢鲜血淋漓。
    “放心，我一定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因为我们所有人都会有光明的未来，而你只会烂在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
    “没人记得你。”
    最犀利的言语刀子一样插在心口，这已经是最狠的一把剑。
    辛瑶右手微动，漆黑长剑便贯穿他胸口。
    俯身低头，少女捏爆了那颗心脏，甚至一把灵火将尸体烧得一干二净，魂魄尽散。
    不够，远远不够。
    她抬头远望，底下是欢呼振奋的众人正在往高处走来，暴雨将停。
    那双暗红的眼睛终于失去神色。
    她把剑重新提起来，面无表情地俯瞰众生。
    “辛瑶。”
    她听不见有人在叫自己，只是抬眸就对上一个白毛男人，衣衫上都是暗红的血，分不清是谁的。
    一剑而来。
    谢连辞被这道剑气逼退，而后速度极快地侧身踢掉她手里的剑。
    他又再度靠近，语气近乎执拗，“辛瑶，我是谢连辞。”
    少女看起来痛苦到极致，手掌握起又张开，似乎在奋力地挣扎，她双目无神，喃喃道，“谢连辞，你走，离我远一点。”
    谢连辞在这个间隙直接接近她，“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
    “滚开。”
    求求你走啊。
    辛瑶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体内的暴虐气息，只想寻死或者远离谢连辞。
    身体就像是被另外一个人操纵，脑海里叫嚣着杀戮，整个天地间仿佛也只剩下一片血色。
    她右手一击，男人便身受重伤。
    但谢连辞也就是在她出手的瞬间压制在地，他两腿跪在辛瑶腿边，两只手分别锁住她的手。
    两人身躯贴在一起，辛瑶根本没有动弹的余地。
    谢连辞抱住她，怀里的少女轻若无骨，地上的淤泥里还残留着血腥气。
    咕噜。
    有牙齿咬上肩膀，皮肉都仿佛被撕裂开。
    谢连辞闷哼一声，却并没有放手，而是更紧地抱住她，身上的血几乎要黏腻进骨头。
    头枕在她肩上，牙齿撕咬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他开始低声、慢慢又漫长地剥开自己的心，像是自言自语。
    “第一次遇见你时，是在地牢，你满身淤血从温折玉的手里逃脱，我带着你回去疗伤，想着原来你就是师尊说的与我有缘之人。”
    “御剑的时候我从未想过女子会这么轻，抱起来就像一张纸，你太瘦了，可是就是这样瘦小的身躯一个人反杀温折玉和九霄。”
    “我知道血池里你怕黑，喜欢吃甜，讨厌软体虫，会记得每一个人的好。”
    “掉进剑阵的时候，我没有想过跳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只是遵从本心想要救你。”
    “飞缘山海域上，你偷偷亲我的时候被发现了，辛瑶，我其实很开心。”
    “我喜欢你的烤鱼炸鸡奶茶，也喜欢你没来由的小脾气和赤忱心，可是我从前不知道这是喜欢。”
    “遇见你之前，我没有想过要和谁成为道侣，遇见你之后我能确定，除了你不可以有其他人能代替。”
    “我是你独一无二的狐狸小白，愿意在不开心的时候给你摸摸肚子揉耳朵，也愿意开心的时候我们像往常一样普普通通地煮饭烧水，吃一顿美餐。”
    若是能将回忆铺垫，点滴日常也可成为一盏明亮春光。
    生活虽然是一地鸡零狗碎，但庆幸的是有人陪着你细水流长。
    谢连辞咽下喉口血腥，慢慢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会陪着你一起，生也好死也罢，总会有人一直陪着你。”
    “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但我能跟你一起承担。”
    她向前的时候，他在；
    她回头的时候，他也在。
    辛瑶手腕的三角符咒已经渐渐消失，从前聚集过的光亮此刻慢慢出现围绕在他们身边。
    蝴蝶一样形成发亮的环，无声地陪在他们身边。
    谢连辞温和地笑，他并未因为疼痛松手，只是低声说，“辛瑶，我心悦你。”
    怀里的少女没有动，却有片刻的挣扎和僵硬，她在极力反击。
    温和的光点融入她身体，唇边是黏腻的猩红。
    眼尾有泪水吧嗒一下掉落，她往后仰，很轻很轻地在谢连辞眉心亲了一下。
    是漆黑的瞳色，后背的羽翅也全部收起。
    辛瑶不大想流泪，但是风太大了，沙子也多。
    她差一点就害死这个笨蛋。
    乌云散去，天边有温和日光。
    新的旗帜在这片土地立起，存活的弟子们抹着眼泪守在一起。
    阴霾散尽，天下终会太平。
    辛瑶用灵力恢复他肩膀伤口，而后慢慢拉住谢连辞的手起身，她说，“谢连辞，我也特别特别喜欢你。”
    银灰长发的青年眼里和她十指相扣，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川河海和万里霞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