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大的声响出现在篮球场,想像中的疼痛却没有落在慕深深身上,慕深深却是先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闷哼声,然后她张开眼睛,只看到梁诺站在她和徐昇阳之间,梁诺硬生生的接下了徐昇阳的那一拳,用左手稳着被打中的右肩,慕深深觉得事情发生得太快,也彷彿所有人都是这样觉得,原本还在鼓譟的人群,也突然间地安静下来。
只剩下梁诺和徐昇阳两个人怒目而视,徐昇阳彷彿恢復了一些神智,眼神中流露出一些担忧害怕,他试图说些什么,最后只是眼神悲哀的看向梁诺,「原来跟我想的一样。」他笑了,像是放弃一切般的,他往后站了几步,双手张开,毫无防御,「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梁诺眼睛睁得很大,满是怒气,在大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当刻,梁诺一拳重重的打到了徐昇阳的脸上,而徐昇阳甚至没有一点躲避,那一拳的力道之大,徐昇阳附近没有什么供支撑的物品,他被揍的往旁边倒去,又是一声巨响回盪在体育馆里,梁诺彷彿是气到了极处,往前走了几步,把徐昇阳从底板上拖了起来,伸手想要再打一拳。
徐昇阳的脸已经缓缓肿了起来,但他仍是笑了起来,笑了几声,眼泪居然就这么流了下来,带有一些悔恨还有自我放逐,「对不起,我逃避了,我没有勇气弄脏自己,我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懦弱。」徐昇阳穿过梁诺的身子,看向慕深深,「你说的都对,对不起,只有一点说错了。」
徐昇阳深呼吸一口,笑得很愧疚,眼角还有泪痕,「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不论你相不相信。」
「闭嘴,混帐。」梁诺那一拳最终还是揍了下去,徐昇阳跪倒在地板上,被揍的咳声连连,一群人才终于回过神,有些人上前去关心徐昇阳的伤势,有些人才想要来拉住梁诺,梁诺仅仅是看了徐昇阳一眼,甩开拉住他的人们,一个人离开了体育馆,慕深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徐昇阳的声音突然传来,在一群人准备要扶着他到医务室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深深,去找他吧,他才是那个永远把你放在最前面的人。」徐昇阳笑得暖暖的,并没有停留多久,他就被一群人扶走了。
慕深深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太快,快得让她有好多地方都不懂,里头可能还参杂了些她从不知道的事情,她奋力地往外跑,看了学校每个角落,却都找不到梁诺的影子,其实她看得很清楚,梁诺脸上的表情,就算他已经特意避着她、避着所有人。
他没有流眼泪,但分明也是在哭,表情有浓得化不开的哀愁,他不该是那样的,他应该就像他们刚认识那时候一样,总是游刃有馀,总是云淡风轻的慵懒少年,他的脸上不该有那么沉重的情绪,慕深深以为只有自己有秘密瞒着他,但是不是,其实他也有很多没有跟她说的事情。
慕深深的脚步没有慢过,因为早已过了放学时间,学校人少安静,但她几乎把所有角落都看过了,却没有看到梁诺,那个像秋风一般的颯爽少年,慕深深感觉自己急的快要疯了,像是错过了这个事件缝隙,明天梁诺就会继续当作没有什么事情一般,把那些秘密藏得很深、深的完全看不出来。
最终她仍是没有找到他,心里突然的一片空虚,时间也晚了,慕深深木然的把东西收拾好,就这么离开了学校,下意识的她开始走着,却不知道自己即将把自己带到哪里,最后她停在一个建筑物前面,而那个男孩也站在那,看到她来了,随意地摆摆手,他站得不是非常直挺的那种,但那一股随性却彷彿已经站了很久,只是在等着她来,找到他。
「嗨。」梁诺挥手的时候简短地打个招呼。
「你怎么会在这里?」慕深深压抑着情绪,这股情绪里包含的东西太多了,可能是欣喜、可能是悲伤、可能是柔弱、可能是被看穿的害怕和期待。
他们站在一个被封锁线围住的废墟前,而前一阵子他们还曾经在里面一起画过画,慕深深突然觉得那天的记忆好像已经离得很久,像是一场梦,在那个梦里她还想着要善良,虽然受伤疼痛,却是伤着笑着,相信最好的未来会到来。慕深深看着梁诺,一万种猜测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的理由在脑海里不断碰撞。
但她只看着梁诺,那个她越看越不懂,却在每次说好要放弃却又不断被他吸引的男孩。
梁诺看向她,在夕阳的照射底下,他的一侧脸没在阴影底下,剩下另一边的眼睛里盛着温暖,被夕阳暖呼呼的光芒照射的彷彿在发光,慕深深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样的一张脸迷惑,有那么多的患得患失,那么多的岁月里,和她一起走过的,不论是记忆中或是现实的他,从没有离开过的他。
虽然他总是适时地拉开、提醒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今天在这样的时刻,母亲的画室前面遇到了他,慕深深觉得自己这一阵子几乎已经劣化到贫脊的心灵,突然猛烈地哭泣着,从一开始因为找不到梁诺的小声啜泣,又或是它从以前就开始哭泣,只是她选择性地忽视它,到现在因为看到梁诺,它哭的彷彿是无助,悲伤的情绪像是藤蔓一样,攀上她的喉头,让她几乎要窒息一般。
慕深深感觉自己几乎在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把一直以来甚至是过去梁诺不想听的,都一股脑的丢给这个男孩,不论会让人感到多沉重、多困扰。
梁诺的眼睛又盛了更多光芒,他嘴边掛着淡淡的笑,「我这一阵子都会来这里,有时候会去海边、有时候来这里。」他的光芒太盛,漂亮的夕阳让慕深深的视野有些时候不太清楚,但她却越觉得这样的橘红光辉,让梁诺的身后彷彿多了一双美的不可思议的翅膀。
慕深深心里生嚮往的同时,忍不住把自己缩得更小了些,现在的她,似乎没那么配,她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呢?」
梁诺彷彿就等着慕深深问这句,他有些悲伤的笑了,「我想,你伤心的时候,一定会来这里吧,或是海边。」
慕深深突然觉得心里的波涛猛烈的捲了起来,她没有打断梁诺,只是看着他。
梁诺突然把眼神别开,看着远方,声音有些遥远,「我希望你伤心的时候有人能陪着你,不要自己待着,我会难过的。」梁诺的笑容有点魔幻。「我知道你最近一定不好过,但你把自己防备的太严密了,你看你怎么回我的。」梁诺摇了摇手上的手机。
慕深深记得梁诺的讯息,那时的她几乎让自己内心的感性死去,她还记得梁诺的讯息,她飞快的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梁诺那几条被她已读的讯息,梁诺其实传给她不只一条,却看得出来是极克制的,慕深深一条一条的看。
「你什么时候要带我完成我的画?」
「听说今天晚上会有流星,有兴趣吗?」
「最近篮球队教练好操,你是不是该来跟他沟通一下?」
看起来像是无聊传的讯息,慕深深此刻却看出那些隐藏在讯息后面的关心,她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中间她曾经回过一句,「不要强求想把我变回以前那个善良的白痴!她已经死了!死了你懂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再也不回来了!」
那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呢?深深常常哀伤地想哭、有时候觉得窒息。
她知道梁诺在等待着什么,他或许可以是从前的梁诺,但她已经不可能是从前的慕深深,一旦脏过的人没有重新洗白的机会,就像她的父亲一般,只会越渐浊黑,也是她从父亲身上学到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梁诺的讯息却没有停过。
「你难过的时候可以找我聊聊。」
「你还好吗?」
最后的这句你还好吗,搭配现在梁诺的表情,慕深深突然觉得非常心酸,她受了太多的伤,强迫自己长出刺来,用这些刺她好好的惩罚了那些曾欺负过她的人,却也让自己更加血肉模糊,简直失去了人的感情,也远远的推开了那些关心,只因为她怕一接触温暖,自己就再也回不去那种冷淡。
就如同那天,她亲眼看到徐昇阳回避她的样子,她承受不了第二次。
慕深深拿着手机的手发着抖,她认真的在手机上输入,有些紧张的情绪,她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梁诺肯定都看在眼里,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选择的权利,她发出,看着梁诺的手机同步的发出声响,而对面的少年低头看向手机。
慕深深的心此刻已经斑驳成一片片不可辨的残脆,而她将包覆在心外层的那些刺鎧甲卸下,害怕的将那颗赤裸心双手奉上,他有资格一刀刺穿。
「不好、很不好。」这是她传给他的。
梁诺的浅棕色发丝飘动,他抬起头,慕深深看起来这些动作都是极慢的,心噗通噗通的跳,她一方面紧张,却又有些坦然,梁诺朝她走近,慕深深觉得自己像隻待宰的羔羊,无法预期会发生什么事情。
梁诺看着慕深深,突然觉得不真实,被那么样激烈的反抗,梁诺也曾笑过自己的痴,却又看到躲在角落哭泣彷彿对自己失望的慕深深,太多的衝突矛盾神秘出现在慕深深身上,他曾为之失望的、他曾为之放弃的,崩塌,是他内心的某块坚持和犹豫。
知道骄傲的她不会接受别人的安慰同情,最终他决定不伸出手,仅是静静的陪在她身边。
最后梁诺彷彿想到什么一般,停在三步之遥的地方,他拿出手机开始输入,慕深深感受到手里的手机振动。
「来我身边。」
四个字突然的炸在慕深深脑海里,她抬起头,看到梁诺伸开双手,用嘴型对着她说来,他脸上的笑容像是最坦然的解药,慕深深跑了过去,几乎直接撞进梁诺的胸怀,梁诺轻拍着慕深深的背,一下下的,还顺便顺了顺慕深深卡在脸上的发丝,慕深深像是终于找到大海的鱼般哭的放肆,就像是要把一辈子的眼泪哭完一样,哭得不能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梁诺温柔的在她耳边说着,抱着慕深深的手力道温和,像是在保护一个此生珍宝。
等到慕深深哭的剩下抽噎,梁诺从口袋拿出卫生纸递给慕深深,刚哭完的慕深深还有点呆傻,梁诺看了觉得特别可爱,他用额头撞了慕深深一下,还没等到慕深深反应过来,他认真的看进她的双眼,慎重其事的,他温柔的笑了,一个字一个字说的认真。
「我依照约定找到你了,没事了。」
慕深深觉得梁诺的眼睛里彷彿有光,原本散发着寒气的空气都悄悄的暖了起来,她看着梁诺,突然间眼睛里又盈满了泪水,却是努力憋着不让他们掉出来,梁诺笑着敲了慕深深的头,「小笨蛋。」
慕深深想起那个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
他对她而言或许就像是个奇蹟。
湛蓝色的眼睛、细软的浅棕色发丝、细弱的身影站在草原中央,风一吹过好像有点点星光从他身上流洩,他就像她小小世界里的光亮,难以解释、稍纵即逝。
而多年后,他仍是她的寄託,说不清的点点星光,在她最阴暗的时候和她一起坠入深渊,告诉她,他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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