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灯光温煦柔美。
这几天生意清淡,门口罗雀。常有容站在收银台后一副疲倦的样子,脚底仿佛有千斤重,让她眨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有容,你跟我来一下。”老板冲着她招了招手。
“秀秀你顶一下位置。”
常有容一个激灵,立马睁开了眼睛。
老板道:“额…有容啊,虽然你是乃苗介绍来的,但是你这个服务态度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你也看到了,现在生意不景气,一天就卖七杯饮品,其中我还喝了两杯…”
在县城开咖啡馆,装修老气、不做外卖、不搞促销、主打文艺与情怀,还是在老城区…饮品单一到让你想起了初恋,不过这咖啡馆还没倒闭,常有容只能说老板真是有点小本事在的。
常有容抿了抿嘴:“老板,我懂了,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懂了…哎,有容啊,其实我是非常舍不得的,但是你看生意不景气…我也没办法。”
老板的手在她肩膀上拍着,语气惋惜的摇头叹息。
常有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老板,工资可以今天结给我吗?”
宽阔的马路上,常有容正拿着手机嘟嘟囔囔:“工资4400,水电燃气费321、物业费……”她看了看手机,又抬头望天。
阳光普照着整个城市,街道上行人匆匆,车水马龙,她曾经热爱夏天,喜欢在阳光下游泳、晒太阳,和朋友们一起去海边淘沙子,爬山摘桃子,但现在的她却感到无法感受这些愉快的时光。
斑驳陆离的锦霞,影影绰绰的云烟,铺在湖面上。李沿津关上空调,打开车窗,带着海腥气的热浪袭来。
“阿婆,要不还是开空调吧,您受不住热。”李沿津单手撑在窗沿,宽松的衬衫袖口灌了风,隐约可见皮肤下的血管青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望向后视镜中的小老太太。
老太太冲着李沿津摆了摆手道:“省油,再说了马上到家了。就想吹吹老家的风。”
李沿津嘴角噙着笑,看着后视镜的阿婆无奈的摇摇头。
老太太年少丧夫,一个人拉扯着一双儿女长大。在那个年代,一个女人能养活自己已是十分不易,省吃俭用成了习惯。
暗黄的日光灯交替地闪现在这座城市的长廊。一辆c牌黑车驶入小区停在5栋,坐在花坛边的人看着陌生的车子,好奇地伸长脖子观望着,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和孩子嬉戏打闹的哭喊声显得格外嘈杂。
“孙姐,那谁啊?之前没见过啊?”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转动眼珠打量着。
孙姐闻言抬头望去,身姿挺拔的男人此时正左手提着行李,右手扶着老人。
“王凤你刚搬来不知道,住在我们隔壁那栋,几年前搬去c市了,不过每年会回来住一段时间。”
“他们家是做什么的?那车我在儿子手机上看过,我儿子说落地一百多万咧!长得还一表人才,他结婚了吗”王凤撞了撞孙姐的肩膀。
孙姐嗤笑道:“又要给你家丫头介绍啊?这个别想了,人家条件多好,听说现在在律所工作,在c市有车有房…”
王凤打断“我家丫头咋啦?又年轻又好看!”
“哈哈哈哈,是是,你家丫头多…哎,有容你下班啦?”
一个穿着藕白无袖长裙女子走来,手上提着两大包东西。微风吹来,长裙紧紧的贴在女孩瘦骨伶仃的身上。
“孙阿姨好,超市促销我刚去买了点东西,桃子买多了,您拿一点吃吧。”她声音轻灵,带着温润。
“哎哟,这么客气呢,周末来阿姨家,阿姨给你烧你最爱吃的酱排骨。北北他们也要回来呢!”孙阿姨伸手接过。
常有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寒暄了几句后就转身离开了。
“这丫头又是谁啊?”
“跟我家孩子一块长大的,后来她搬走了,也就前段时间才回来。”
常有容费力的往上提了提袋子,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匆匆离去。
“砰”
沉阿婆闻声抬头“沿津,你听到关门声了吗?”
“听到了。”李沿津盛了一碗汤放在沉阿婆面前点头“吹吹再喝,烫。”
“哎哟,小毛头,你把阿婆当三岁小孩子啊,阿婆不知道烫嘛。”沉阿婆笑眯眯的接过。
“你说是不是常国优一家回来了?不对啊,他儿子还在c市读书,不可能回来。租出去了?卖掉了?还是有容回来了?”沉阿婆道。
李沿津抿了抿嘴唇,浓眉一挑,在记忆中浮现出属于常有容零零散散的碎片。
她小时候像个肉团子,总会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他带着她去打篮球,给她一根棒棒糖就会乖乖的坐在旁边,晃着短短的小肉腿,舔着比脸还大的彩虹糖,口水流的到处都是,两只葡萄似的眼睛眯成月牙,怎么看怎么讨喜。
随着他去c市读书工作后,联系愈发少了,李沿津也只在6年前见过她一面,此后她就跟消失了一般,他也渐渐忘记。
李沿津拾起碗筷:“阿婆,我来收拾,你要是无聊就去找找你的小姐妹玩,我处理一下工作,你九点前必须回来吃药,不可以玩太晚。”
沉阿婆:“好,你早点休息明早去打扫花园啊!”
沉阿婆说的花园,其实是顶楼天台。当年沉阿婆想种点花花草草,儿子儿媳孝顺便买了带天台的顶楼,让沉阿婆种植。当时还因为舍不得这些花草拒绝搬去c市,李沿津劝说了好久,沉阿婆才勉强同意。
回家的常有容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特别的号码。她按下拨号键,耐心地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回应。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电话铃声还是持续响着,没有人接听。她的心情逐渐失落,轻轻叹了口气。她站起身,从购物袋拿了些东西,走向门外。
点点灯光透过窗户与月光交映在房间里,李沿津慵懒的靠着床头,修长的指尖快速的敲击着电脑。
李沿津合上电脑,摘下眼镜用力捏了捏眉心,像没骨头一样瘫在床上,倦意袭卷了他的感官,身体像棉花一样软绵。
五个小时的车程加上长时间的工作,他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发出警告,但他的精神却拼死抵抗。
他喃喃道“我才32身体就虚了?不可能!”
李沿津从床上一跃而起跑到镜子面前,冲着镜子撩开自己的衬衫,摆着各种姿势,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这紧实的腹肌、这挺拔的身姿、这俊俏的脸蛋…32岁依旧魅力无限!”
他自我欣赏半天发觉已经八点半了,拿上烟盒出门,打算在阿婆回家前抽根抗老烟。
李沿津开门望向对面那扇门,迟疑了一下最终抬腿走向楼梯。他拿出钥匙打开院子,却发现本该黝暗的天台此刻却灯影幢幢。桂花雨如繁星点点,各色娇艳的花儿点缀在翠绿色的草地之中,显然被人照顾的极好。
李沿津从口袋掏出烟点燃,眯着眼打量着四周,深深吸了一口,偏了偏头,呼吸一停。他看见穿着长裙的女孩站在白粉色欧石楠旁,身形高挑,银纱似的月光倾泻在女孩身上。
“我靠!吓死老子了!”李沿津叼着烟蒂,赶紧又猛吸了一口,随即熄灭香烟,在虚无的烟雾中向女孩走去。
常有容听见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中响起,便站了起来。“吱呀”一声门开了,她看见了一个男人,当男人丢掉烟向她走来,那疏离漠视的眼神让常有容心中涌起一股酸楚、陌生和胆怯。
六年未见,他好像跟记忆中笑得肆意张扬的哥哥不太像,现在的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容貌俊朗,棱角分明,一副社会精英样,冷峻的气质冲散了常有容对李沿津的熟悉感。
李沿津走近了才看清女孩的面容。她皮肤极白,脸上泛着红霞,眼神有些迷离,过于清瘦,眼窝凹陷削弱了圆溜溜杏眼带来的甜美。
空气中氤氲着花香味,还有女孩身上传来的桃子味和淡淡酒香,幽香渺渺,惹得他愈发混沌。
李沿津摸摸鼻子往后撤了几步“你好,我是十楼的住户,这个天台是私人的,配有钥匙。不知道你怎么进来的,但下次请提前打声招呼。”
常有容抬起头,神色有些怪异,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她眼底的惘然,但还是忍住了没开口。
李沿津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应,意识到自己可能语气重了,冁然一笑,放缓语气“你不用紧张,我不是来追究责任的。我看这园子很干净,是你打理的吗?我们不经常回来,没时间照顾这些花花草草。多亏了你,要不然我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呢。”
“您是刚搬进来的吗?”李沿津道,或许常有容家房子就是租给这个女孩的。
“恩,前两个月才搬进来。”常有容嚅嚅道。
常有容抬头看见社会精英样的李沿津一直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盯那么久还认不出来,心中更加委屈。
“花园打理的很干净,我看新添置了不少的物件,你花了多少钱,我微信补给你,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李沿津掏出手机晃了晃。
常有容闻言,皱起眉头慌忙的摆摆手:“不用了,没花多少钱。”
李沿津见女孩拒绝之意十分明显,也不坚持,收起手机,笑着道了声谢,随即不疾不徐地向花园中央的茶几走去。
李沿津看着桌面,轻挑眉毛,转身向女孩问道:“这…都是你喝的?”
“不...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常有容快步走到茶几处弯腰收拾。
李沿津本想说些什么,看着女孩慌忙的身影,尴尬的轻咳一声,转身离去。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随着风起舞。在这样的环境中,即使是离去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清晰。
常有容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但也有一丝丝的惆怅和不舍。
“你去哪了?”沉阿婆看向正在玄关处换鞋的李沿津。
“我去天台抽了根烟。你回来的挺准时,我去给你拿药吃。”
沉阿婆叫停李沿津“你先等会去。我跟你说,有容回来了呀!”
“……”
时间静止了几秒,李沿津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脑中浮现出天台的女孩。
“你什么表情啊,有容回来了你不开心啊?现在太晚了,明天去把她叫过来问问。”
“我记得…有容是个小胖妞吧?”他神情复杂的望向阿婆。
沉阿婆捂着嘴笑笑“是啊,小时候可胖了,听你孙姨说现在瘦了,也漂亮了。你看看有容爸妈…哎,你又去哪啊?”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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