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木雕约莫巴掌大小,比起宫中的其他精细摆件,显得粗制滥造的很。
沈是看着挪不开眼。
承明帝正张手任吕安换着九爪龙袍,见他此状,隔着黄杨木翡翠屏风问道:“沈少卿以为这只黄隼雕的如何?
沈是抽回了神,朝里头躬身,“微臣叩见圣上。”
“不必多礼。”承明帝摆手。
沈是说:“神韵尚在,形却不似。”
“你倒是第一个敢这般评价宋阁老手艺的人。”承明帝转了个身,吕安替他系着玉带。
“臣惶恐。”
“惶恐什么?实话实说罢了。”承明帝道:“朕今日召你来,是有一事与你商议。”
吕安眼睫微抬。
承明帝连冕旒都没戴,便从黄杨木翡翠屏风后走了出来,“还有一月便是秋狝行围之时,沈少卿觉得去木兰围场好,还是盛京围场?”
沈是怔然,“此事应由礼部请奏圣意,微臣不敢越俎代庖……”
承明帝周身气场骤沉,龙威甚重,“朕要你说。”
“微臣遵旨。”沈是推辞不得,只好硬着头皮说:“依臣浅见,木兰围场草木畅茂,地博禽衍,俱四时之景。但木兰离京八百里,眼下适逢京畿付家军半数派至西南援兵,臣恐路有不测,危及圣安。”
“而盛京围场不过三百里,虽是自然之物少了些,但修有皇家鹿苑、避暑山庄,也不失一番雅致。”
承明帝冥思,然后问:“若付家军已回京呢?”
“自是木兰围场更佳。”
“为何?”
“年年秋狝,虽是骑马狩猎之事,但旨意警醒诸侯王孙,生于太平之世,不忘歃血战意。而木兰围场地处之位,得天独厚,向西拱卫京师,向东安定漠北。”
沈是道:“圣上于此地举围猎之事,不仅可以彰显大齐子弟的骑射俱佳的本事,更能教他邦领教国朝英勇善战的风姿,以达威震边防之效!”
“好!好!好!”承明帝拊掌大赞,“如此便定木兰!”
沈是急道:“圣上不可,一月之时,付家军决然返京无果……”
承明帝笑道:“那三月可能返京?”
“……圣上是想。”沈是顿悟,“冬狩!”
承明帝满意至极,他从案上拿起礼部的折子给沈是,“先太傅未逝以前,朕都是循太傅之意,今年礼部上奏定址,朕第一时便念起了你……”
沈是明了,是自己太傅后人的身份,勾起了承明帝旧情。
“果然不失所望啊……比那些只会绕弯弯肠子的老古板让朕顺心多了……”承明帝看着他欣赏之意更甚,如此良将若是做笼中菟丝花,才是真的可惜了。
殿外有更声起,吕安替承明帝系上冠帽。
沈是想了想,犹豫的说:“此例从未有之……”
承明帝陡然站起,甩袖向外阔步而出,留给沈是一句。
“从朕始起!”
……
早朝时,沈是不知柳长泽为何频频回顾于他,侯爷平日虽也有看他的时候,但那都是仿佛被人拿刀架在脖子,极为不情愿的一眼。
……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但沈是思来复去许久,也想不出有什么能让柳长泽这般上心的理由,或许……或许……他异想天开了一瞬间,万一柳长泽是被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呢……
一下朝,柳长泽依旧是第一个走出金銮殿的人,沈是揣着他那一点不为人知的小心事,一如既往地跟在柳长泽之后。
若是柳长泽寻他有事,便会停下来同他讲两句,若是无事,他便是主动去撩拨,柳长泽也不会搭理他分毫。
沈是暗自埋汰,不禁怀念起了做太傅时,天天扶着他手,怕他磕着碰着的贴心小棉袄。
但今日显然是不太一样的。
沈是看着前面与他一路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柳长泽陷入沉思,照说柳长泽平时走路吴带当风,而他讲究徐徐而行,因不一会便该拉开距离……
而眼下这状况,有点意思。
沈是故意不上前问话,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直至宫门口,柳长泽停了下来,沈是也停了。
半响后,柳长泽没动,得,等不到小侯爷主动的一天的,沈是认命的向前走去。
但柳长泽的脸色着实难看得紧,沈是诧异道:“侯爷怎么了?”
柳长泽沉闷的哼了一声,极为不爽的说:“沈大人的薄情寡义之心,真是连本候都自叹弗如。”
沈是拧起了眉,“下官不明……”
“你今日上朝如此晚,难道还没听说文夫人坠河身亡之事?沈大人,满朝文武何人不在议论此事,你说不明,未免太道貌岸然了吧!”
而沈是的脸色瞬间煞白,他抓着柳长泽的手,颤声问,“文夫人……哪个文夫人……”
“自然是国子监祭酒文通夫人。”
沈是惊愕,怎么会……他想起那日冉娘问他的那些话……原是如此!
“侯爷,能否借马一用!”
沈是神情悲痛焦急,不似假话,柳长泽看了眼他紧抓自己的手,默了两秒,而后将手中马鞭丢给了他。
沈是疾驰而去,他倒是第一次见沈是这般不顾姿态的驾马,还颇有几分飒爽之意。
柳长泽目光深不见底,若是沈是上朝却不知此事,那他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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