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皇帝紧锁眉头,抬手拢住端王身上的大氅,又说,“进殿来坐。”说着,他目光斜睇向楚钦,几是在视线刚触到他身上的刹那,神情就冷了下去,“滚。”
楚钦抿唇,重重磕了个头,起身走得决绝。
“三……”端王先喊他,察觉这份决绝,猛地噎了声。他看了眼父亲,不敢显露不忿,只得沉默以对,随着皇帝一并入殿。
宫道上,楚钦一路硬撑,走出宫门终于脚下一软。
“殿下!”阿宕连忙搀扶,却扶不住,楚钦觉得膝头酸软不已,索性就地瘫坐下去,笑了声:“歇会儿。”
“……好。”阿宕只得在旁扶着他,口中小声道,“一会儿先送您回府,下奴再进宫一趟,求太后赐个太医过来。”
“用不着。”楚钦嫌他小题大做,啧声摇头,又说,“再说,谁要回府了?”
阿宕一愣。
“回庄子上去,王妃等我呢。”他道。
阿宕如鲠在喉,看着他,心知王妃必定不会费什么心,却不忍说出口。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胡侧妃也不错,时时处处都显得为殿下着想,哪怕是装的,也多少让人欣慰。
王妃怎么就那么铁石心肠呢?
阿宕心下喟叹,神情愈发复杂。
楚钦瞟着他,嗤笑出声:“你跪累了还是我跪累了?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哭丧着一张脸。”
“……”阿宕连忙收敛情绪,低头嗫嚅,“下奴只是替殿下难受。”
“瞎难受个屁。”楚钦不屑,觉得腿上的不适缓解了些,就撑起身,“走了,回家。”
白石山庄,曲小溪越想楚钦越不安心,只觉度日如年。
夜里饮酒的醉意尚未完全褪去,她本想再补一补觉的,却根本睡不着。于是爬起来读书,可也读不进去。
最后,她添了件衣服跑进菜园里,想通过打理小青菜让自己走走神。
结果却发现,满眼青翠的绿苗苗都不能让她开心了。
虽然常言说虎毒不食子,但常言还说帝王薄情。皇帝会不会一时火气冲脑杀了他啊……
曲小溪蹲在暖融融的菜园里,冷不防地打了个寒噤。
甜杏见状立刻上前:“姑娘冻着了?奴婢去给姑娘取件衣裳。”
但话音未落就见曲小溪起了身,黛眉紧紧拧着,闷头就往外走:“不用,我不冷。”
甜杏一怔,又听她说:“给我备马车。”
“备马车?”甜杏不解,“姑娘去哪儿?”
“回京,看看殿下怎么样了。”曲小溪言简意赅。
她想好了,若情形真的不好,她就去求端王相助。再不成,她就去求太后试试。
若太后也帮不上忙,那她还能去求娘家——虽说按理来讲曲家说话不可能比太后和端王说话管用,但真到了那一步她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什么门路都得试试。
过不多时,曲小溪就坐上了马车。赵文康亲自驭马,知她心里担忧,就赶得很急。
如此一来,马车颠簸得极为厉害。曲小溪坐在车中,只觉昨晚的酒意又翻上来,翻得她想吐。
但她忍住了。three
皇帝若真要杀楚钦,只需要一句话,她根本没时间耽搁。
曲小溪这般想着,心里又慌了一阵。继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忘了知会方嬷嬷一声。
……也没准儿方嬷嬷能有什么别的主意呢!
她不禁懊恼,可马车已然驶出,也顾不上赶回去再问了。
为了缓解胸中的难受,曲小溪仰在车壁上,长缓了两息。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钻着牛角尖,她一再瞎想楚钦现在的处境。一会儿觉得“他不会已经死了吧?”一会儿又想“会不会被押去诏狱受苦啊”。
然后在某一瞬,她如遭雷劈般镇住。
——她怎么为他担心成这样……
曲小溪的手紧攥住裙摆,懵住了。
时辰渐晚,天色转黑。几阵萧瑟的寒风过去,天地都被掩入黑暗。
京郊的小道上没有灯火照明,赵文康点亮提前备下的笼灯放在车辕上,勉强照亮近前的道路。
复行约莫半个时辰,天黑得更彻底了,冷风呜咽个不停,偶觉脸上一凉,定睛才觉隐隐飘起了雪花。
远远的,一架马车迎面驶来,同样车辕上亮着灯。
赵文康原未当回事,离得近些发现车厢华贵,才提了几分心神。
京郊的田庄众多,但必须走这条路的却不多。他不由眯起眼睛细看,对面车上驭马的阿宕也看到了他这边,同样凝神打量。
再近一些,两辆马车先后刹住。
赵文康想到王妃今日的心神不宁,生怕寻王已然殒命,根本不敢直接跟曲小溪禀话,小心地压低了声音,询问阿宕:“王妃担心得坐不住,殿下如何了?”
阿宕闻言笑出声,遂揭开车帘,向里面道:“殿下。”
楚钦正阖目小睡,闻声抬眸,阿宕颔首:“王妃出来找您了。”
楚钦愣住。
旁边的车中,曲小溪不知外面的情形,见车停了也无心多问,手中仍摆弄着三枚铜钱,扔了一次又一次。
这是一种简易的占卜方式,据说从六爻衍生而来。用三枚铜钱问简单的事情,三正或两正一反为吉,□□或两反一正为凶,简单的事情可以问出吉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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