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大懂这些机械的东西,只知道问:“仓库里那么多零件,没有可替换的吗?”
李艾罗的两只手上沾满了机油,他只能用胳膊肘擦汗:“没有。”
我沉默了。
备用发动机不能用,那就没有电。在这个地堡里,照明不是最重要的,电视信号也不重要,甚至电热炉和控温系统都不是最重要的,但是空气循环系统停止工作,或许也能支撑一段时间,但最终我们都会缓慢地死在这里。
我立刻打定了主意。
我到厨房去抽了几张湿纸巾递给李艾罗,说:“今天只能黑灯瞎火吃饭了。等会儿我去给你找一件厚一点的睡袍。有可能是下大雪了,所以刚好电力检修。或许明天它自己恢复了呢?”
李艾罗擦干净手,没有对我的言论发表意见。我知道他不信,只能跟在他后面,想要再多叨咕两句。李艾罗一直走回了他的房间,他不看我,我就用电筒照他的脚,他看过来我又移开。
李艾罗微微抬手,发出一声嘶气。我立刻紧张地看他:“伤口裂开了?刚刚搬发电机的时候弄的吧?”
他表情严肃:“不是,刚刚做的时候就裂开了。”
我呀了一声之后,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手忙脚乱地把电筒放在床头上,我去抱药箱来给他换药。昏暗的光线下,肩胛上拳头大的伤口是暗红色的,稍微有点出水,血渍弄脏了一整块敷贴。我用棉棒轻轻擦干净,然后上了双氧水消毒。李艾罗一言不发,但是脸色很难看。换好一张新的敷贴,我给他倒水拿药:“这两天没有低烧了吧?头还会痛吗?晕眩感还有吗?”
他把药和水都接在手里:“不发烧了,头还会痛,又痒又痛,像蚂蚁在脑子里咬一样。”
“你怎么不早说?”我又去拿止痛片:“我看你头部的伤口恢复得很好,就以为……”
李艾罗说:“汤宁,你总是自以为是。”
我眨眨眼睛,虚心接受他的批评。
“你穿成这样,是打算出去吧?”
我被看穿心思,只好尴尬地笑了一声。他很聪明,我早就领教过。
“外面的形势怎么样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好。你弱得跟只奶猫似的,是去送死吗?”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我呸了一声:“只是出去拿一点东西,发动机必须得修好。就在地面的房子里,我不出门。”
“那我跟你去。”
“不行!”我大声拒绝:“你不能被任何人看见,太危险了。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你先吃药,休息好了我们再商量。”
在我的催促下,李艾罗吃掉全部药片。我抓了一张他做到一半的报纸,继续完成填字游戏,但是我一个字也填不出来。看了半个小时,他终于入睡了,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我轻手轻脚地放下报纸,一只手按住耳朵,小心翼翼退出他的房间。过了一会儿,起居室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缓缓降下来,露出一个黑色的箱式升降装置。我抓住弧形走廊的木质栏杆,干脆利落地翻了进去。
升降装置缓慢地向上,给我带来轻微超重的感觉。三分钟之后,箱体停在某处黑黢黢的洞口,箱门打开,一脸焦急的祝愿在等我。她冲上来抱了我一下,飞快地说:“Tom,你为什么现在才出来?”
“发生了什么?”
“复制人封锁了全部出城的主干道,现在整个枫市戒严,我怕……他们已经发现李艾罗没有死,顺藤摸瓜,很快就要查过来。”
第二十章 新房客
因为地堡里发生了一连串不可预料的变故,我没能像约定的一样每隔一天就与祝愿联系。她在得知封锁的消息后又无法联络我,怕巡逻员找上门,干脆切断了老宅和地堡的一切联系,包括电力的供应和一切信号的输送。一座两个人生活的旧房子产生那么高额的耗电量,一眼就可以发现不寻常。
封锁的情况时常发生,真正让祝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是老关的失联。老关是把我和李艾罗从市政厅接出来的司机,他在战前就是我们家的雇员,只是没有一起迁去南方,父亲却一直大度地养着他们一家四口。
“有可能是被复制人当局控制起来了。”祝愿一紧张就开始飞快地眨眼,看得我有点晕。
我挥挥手,让祝愿不要扶我:“在证实罪名之前,老关应该不会有事,我会安排。祝愿姐姐,你先去消毒吧。”
祝愿去了一间空置卧室的卫生间进行消毒,我在底楼大浴室的门口脱外套,把衣物统统扔进塑料隔离袋。我掐算好了时间,回来的时候李艾罗还没醒,以为他还会睡好一会儿,却意外听到了脚步声。我一回头,看见他摸着黑走下来。我赶快打开手电,他看了一眼我脚边的两个巨大的行李袋,知道我已经出去过了,沉下脸。
我说:“你要的零件都有了,放在夹墙那边。”
他朝我走过来,我连忙摆手让他停下:“别别,你别过来,我还没消毒。这些你也别碰,一会儿我会拿到厨房烧掉。”
李艾罗一言不发地走掉,接着去修发电机。过了一会儿,所有的电气控制设备发出一阵喧哗,灯终于亮起来。喷过消毒剂的我打了一个寒颤,按下吹扫按钮。加过温的压缩空气把我身上的液滴都吹干净了。换了一身睡衣,我从浴室出来,门口装衣服的隔离袋已经不在了,行李袋外面的隔离膜也被撕掉了。我啊了一声,李艾罗走过来,毫无起伏地说:“被我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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